溝村的晚飯桌上,氣氛十分熱烈,大家在著智光大師,在著胡先生,在驚歎著那兩輛凱迪拉克的費用。而今在這裏吃飯的,除了溝村的村民以外,還有那些司機,本來按出租汽車公司的規定,那些司機是不能在溝村這裏吃飯的,但是今情況有些特別,再加上司機們旺盛的好奇心,因此大家都想乘著吃飯的機會多了解一下。司機們基本上沒有喝酒,有的實在是盛情難卻的情況下沾了一點,而溝村那些老男人們,則一個個喝得麵紅耳赤,話也多起來。
“唉,利直兄弟死得冤啊!”同桌的司機們的耳朵一下子就豎了起來。
“你們知道利直兄弟的法醫報告給出的結論是什麼嗎?”話的人紅著臉搖頭晃腦的問道。
“什麼法醫報告?”司機們有點蒙了,是不是他喝多了。
“利直兄弟死了,法醫不請自來,給利直兄弟的死因做了鑒定!”話的人道這裏情緒有些激動了,“什麼狗屁的法醫鑒定,居然利直兄弟是什麼營養不良再加上操勞過度死的,我操他媽的!”
到這裏,有兩個司機差不多都把喝到嘴裏的茶給噴了出來,“營養不良?”就衝人家辦喪事的這個規模,這個檔次,是營養過剩還差不多,當然,這些司機都不知道那些辦喪事的錢是誰出的,隻是覺得裏所當然的應該是王利直家的,想想也是,如果是不相幹的人,誰會那麼好心呢。
那個人到這裏也激動起來,到後麵就連他都不知道自己在些什麼了,而那些司機則一個個聚精會神的聽得無比仔細,每個人都在自己的心裏勾畫著事實的真相,這可是一個非常好的談資啊。而同樣的事,或主動的,或被動的,每個司機都自己拚湊出一份自己認為的事實。
來好笑,大概是司機們聽到的東西是出自不同人嘴裏的緣故,或是話的人喝多了有些表達不清,再或是有一些司機主觀的想象在裏麵吧,在王利直的這件事情中,出現了不同版本的各種法。就連智光大師為什麼到溝村來給王利直做法事超度都有了好幾種法。一種是智光大師法力高強,德高望重,感到在溝村有一股怨氣消散不掉,所以我佛慈悲,特地不辭辛勞趕來化解。還有一種法是因為王利直是個大好人,生前和智光大師結過善緣,智光大師才過來的。還有一種法……
一個普通農民的喪事裏,包含著智光大師,胡先生,瘋了的老婆,大半個村子的人的惋惜,拉風的凱迪拉克車隊,價值不斐的骨灰盒,莫名其妙的法醫鑒定……所有的這些東西,在平時,哪怕隻有一樣,也都可以引起別人的注意和聯想了,現在,這許多的東西彙集在一起,對羅賓縣的人們來,它就象一部傳奇故事一樣引人入勝,而其中的驚險和那些灰色神秘的部分在人們想象當其中,則不亞於那些刺激的懸念故事了。而這樣的故事,就發生在自己身邊,知道這個故事的人,也許有人會為王利直惋惜一下,不過更多的,卻是那種發現了寶藏一樣的興奮。在大多數人單調的生活裏麵,確實需要一些東西來調劑一下,好讓自己看起來與別人不同,好讓自己不會把自己當作一台機器。如果一件有趣的事情你不能參與其中,你身邊的人大多數也不能參與其中的話,那麼,就談論它,裝做很熟的樣子,裝做很了解內幕的樣子去談論它,在身邊人們好奇與羨慕的眼神當中,你會找到某種虛榮的滿足,而現實中,很多人習慣了這種虛榮的滿足。是的,王利直的事能滿足一些人的好奇心,能給大多數人無趣的生活增加一些飯後的談資,還能給一些人這種虛榮的滿足,而隻要稍微知道一點這件事情況的人,都會不遺餘力的去向他們的親人,朋友,同事,熟人去顯示自己的與眾不同,因為現實的人生實在是太無聊了。
龍烈血此刻正在想著心事,絲毫沒有注意到自己的與眾不同,而此刻,細心的人就會發現,在龍烈血那一桌吃飯的人,顯然沒有周圍那麼喧嘩,就算是話,也不會很大聲,龍烈血依舊坐得筆直,而與他同桌的人,則無意識的把身子壓低了一些。遠處,在熙攘人群中的一角,透過那微薄的燭光,胡先生顯然就是一個細心的人,胡先生在看著他,眼裏是一種難以琢磨的好奇與狂熱。當然他也不會聽見胡先生此時口中的喃喃的自語了。“行若流雲,緩急不驚。靜如深潭,風興不揚。步似虎行帶煞,坐如龍盤含威,龍烈血啊龍烈血,我都要忍不住想給批一批八字了?”
“事情,大概就是這個樣子吧!”龍烈血收起了心裏飛揚的思緒,悄悄的鬆了一口氣,看著麵前的熱鬧與喧嘩, “序幕已經完了,真正的演出現在才剛剛開始,在這裏,每一個人都是主角,雖然他們不一定發現自己已經站在了舞台上,但是就算發現了,那又會有什麼不同嗎?”燭光背後的龍烈血看著這個熱鬧的場麵有點落寞的想著,嘴角掛著一絲奇怪的微笑。上星河燦爛,地上的燭光在夜風中輕輕的搖擺著,龍烈血抬頭,把目光投進了那夜空中由滿燦爛包裹著的無盡的深邃與浩瀚。
“我的舞台,它又在哪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