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你以為開始的時候,開始早已開始。
安青山喜歡這個世界的時候,他以為是剛剛。現在想來,去歲立秋的第二天,他就開始了。隻是,現在這種喜歡已經遮掩不住了。
江麵上隻有一條船。
船上一個老翁在打魚。
波光粼粼,魚網中的魚兒泛著白光,老漁翁咧嘴笑著。安青山幾乎能看見他唯一的門牙也閃著白光。
小船在富春江上,富春江在茶山腳下。安青山站在茶山山腰的謝樓上。富春江在安青山的眼中是一條閃著光的白絲綢,小船就像隻白絲綢上落著的蒼蠅。
天空有隻鷹迎著股氣流翱翔,安青山如同嵌在茶山上的小石子。
安青山可能是這個世界上唯一一個有前世今生的人,他不確定是否會有來生。
過去一年,安青山已經從極其不確定中適應下來。此刻,他站在山腰上看著江上的小船,他確信自己喜歡上了這個世界。
貼身丫鬟阿香煮好了茶,正在分杯。今天是立秋的第二天,安青山第二個生日後的第一天,也是他十八歲後的第一天。
安青山喜歡茶山。他走遍了茶山的角角落落,享受了茶山的春夏秋冬。這個午後帶著阿香在茶山跟過往道個別,他要走進這個世界。
阿香十八歲半,跟安青山一塊兒長大。過去的一年,阿香重新認識了主人。很多次,阿香無法把眼前的小少爺跟之前隻知道吃喝玩樂的王府小少爺視同一人。
阿香越來越無法懂得主人的心思,隻是主人對她越來越好了。很多時候這種好讓她無所適從。比如此刻,主人讓她坐下來一起品茶。
安青山端起杯子細細品了品,放聲說到:
江城如畫裏,山晚望晴空。
兩水夾明鏡,雙橋落彩虹。
人煙寒橘柚,秋色老梧桐。
誰念北樓上,臨風懷謝公。
阿香心想,謝老先生已經早走了那麼多年,怎麼主人就突然對他詩情大發呢。不過也對,這座破舊的樓就是當年謝老先生修建的。
安青山在謝樓外邊尋了個地方挖了個坑,埋下一個小瓷罐。沒讓阿香幫忙,阿香不知道埋的是什麼。
安青山對著江、對著山,對著人間告訴自己:這世界如此美好,當搏。
安青山在安府上下的認知裏並無不同。隻是大家不習慣的是,安青山已經太久太久沒有惹出禍事來了。安靜得如同安青山離開了安府般。
昨天的生日過得很平靜。安老爺子去了京城未歸,二夫人多日前就早早開始張羅,安青山說一碗麵加個雞蛋就好。二夫人目瞪口呆中便如是吩咐。額外加的雞蛋被安青山分給了阿香,阿香吃得麵比安青山還多。
安青山回府後鑽入了自己的院子便悄無聲息了。這一年來,若非重大日子,安青山的吃食都在自己院子裏解決。
安老爺子和二夫人偶爾過來看望,小少爺不是在看書就是在寫字。
章和二十年八月初一,立秋後第七天。
安老爺子站在月湖邊上已經一個多時辰了,兩丈開外的李四佝僂著背,一動不動。直到大管家站在李四的麵前。
安老爺子的左手甩了甩了袖子,背在後腰:“何事?”
大管家餘慶朝著安老爺子默默行了一禮:“二皇子到了。”
李四楚了蹙眉頭,沒有出聲。
“老五呢?”
“五爺在門房。”餘慶回複道。
月湖四周有了些秋意,高大的樹冠已不再以往那般綠了。
“晚飯後把經過告訴老五,老四你去。明天晚飯前不得驚動小山,晚飯後我自會去一趟。”安老爺子轉身離開,餘慶跟在後麵,一點聲響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