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至晚上九點。
人煙稀少的鄉野地區早已寂靜無聲,隻有不遠處靜謐的月光灑在村口的湖麵上,微風泛起波紋蕩漾。
四下寂靜,隻剩小蟲兒在吱聲歡叫,一聲聲接連不停,仿佛生命不止,就永遠不會停下,倒是為這黑寂的夜點綴出點點生機。
臨近村頭的田埂旁,一座年久的老宅中,泛黃微弱的燈光從一扇玻璃窗透出,行人若是遠處看去,莫不以為是螢火搖曳。
老宅當中,薑雲半倚在床頭上,伸手去拿床頭櫃上的水杯,映在牆上的影子仿佛跟他的生命一樣的顫顫巍巍,如同風中殘燭。
伸出去的手還未曾夠到杯子,就已經無力地耷拉下來。
蒼白的臉上汗珠止不住向下,明明已至秋季,房間裏也不炎熱,但薑雲還是因為身體的劇烈疼痛而汗如雨下。
隻是明明是這般劇烈的疼痛,在薑雲臉上卻看不出太多的痛苦,他隻是抿起嘴,蜷縮成一團,側身向床上倒去。
“呼,哈,呼,哈”
全身上下力量最足的地方,現在看就是大口喘氣的肺部。
不一會兒,劇痛稍稍減弱,薑雲在床上鬆弛下來,正麵躺下,眼睛無神地看向房頂,思緒萬千。
“想我幼年父母車禍而亡,若不是爺爺留下的這一間老宅,想必以我如今的處境,隻怕是隻能在街頭的垃圾桶裏痛苦地死去。”
幼年父母雙亡,由爺爺含辛茹苦養大,薑雲用盡了自己的全力如魚兒躍出水麵,想衝破命運的困擾。4年前考上大學,爺爺就離他而去,大千世界,隻剩其一人獨行。
好不容易等到畢業,滿心歡喜準備找工作,卻想不到一場意外來臨。
在入職體檢階段,無意間發現自己已經身患肝癌晚期。
當拿著體檢的的結果出來時,什麼工作都已經不要緊了,薑雲攥著那張審判他命運的紙。
它如此的輕薄,正如同他的生命一般,輕於鴻毛。
更多細節薑雲早已忘記,隻記得那天之後,他就回到了老家,回到了這個跟爺爺相依為命的老宅裏,準備了此殘生。
都說病來如山倒,更何況是肝癌晚期這種絕症,更是來勢凶猛,不消短短半年,原本還算結實的薑雲如今骨瘦如柴。
在得知這個病之後,他不假思索便已經決定放棄,一來沒有經濟來源,無法負擔起治療費用,二來這個病以現代的治療手段而言,也很難治愈,對於這樣的命運,薑雲選擇坦然接受。
“死生,命也。其有夜旦之長,天也。人之有所不得與,皆物之情也。”
早在千年以前,莊子對於生死的闡述已經盡矣。方生方死,人於天地而言,過客耳,最終回歸自然。
在這點上,薑雲自認為自己是可以看得開的,隻不過這痛感確實折磨人。
又吸了一大口氣,薑雲回過神來,強撐著身子,把身上的衣服仔細整理好。
然後安靜的躺在床上,雙手攤平放於胸前,雙眼微閉,房間中除了他淡淡的呼吸聲,也就隻有蟲兒的叫聲在回蕩。
是的,他在等死。
剛才的大汗如雨下,已經宣告著他身體來到的最後的時刻。陽氣欲越絕汗,絕汗如油。
燭火搖曳了一夜,人影卻從未出現。
當天邊即將破曉,太陽將要衝出黑夜,這個鄉野小村落還是如同往常一般沒有不同,隻是這天,跟隨著黑夜消失的,還有一個青年的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