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晉三十二年 初秋
初秋剛至,寒夜微涼。
一貫清冷的冷宮裏,依然安靜如無波的湖水。
夜色褪去,天空泛起魚肚白,前麵宮殿裏的小宮女小太監們早已經開始了一天忙碌的工作。
而寂靜的冷宮深處,一間破敗不堪的茅草屋裏,有小女娘斷斷續續的哭泣聲傳出。
哭聲嬌弱幼嫩像小奶貓的嗚咽,在寂靜的冷宮裏起不了一絲漣漪。
破敗小屋裏,薑夢白無力的躺在用破門板支起的床上,盡力睜開疲倦的雙眼,虛弱地看了一眼坐在床前抽噎著哭泣的小女娘。
這一眼幾乎用掉了她所有的力氣,隻睜開眼皮,便已經是心髒緊繃,發慌。
身體虛軟無力,遂又體力不支地閉上了雙眼。
她多想安慰一下這個可憐的孩子,可是她連睜眼的力氣都沒有了。
她的嬌小可憐的孩子,她的小女娘,她可能沒有辦法陪她長大了,一絲水痕從眼角滑落,那眼淚是她的心有不甘,心有不甘又如何,她怎能抵抗命運的安排。
隻可憐她的孩子,她把她生在了冷宮裏,整天過著朝不保夕的日子,從來不知道吃飽飯是什麼滋味。
她把她帶到了人世間,卻沒有辦法陪她走完漫長的人生路,她想跟上天多要一點時間,能多陪她的女娘一點,陪她成長,至少陪著她,讓她學會謀生。
投生在她的肚子裏,已經是夠可憐的啦。
哭聲還耳邊縈繞,可她的思緒已經飄忽,她感覺自己身體輕便起來,好像隨時都能掙脫枷鎖飄出這森嚴的皇宮。
她嘴角勾起,她自由了,她要去見她的殿下去了。
虛空中她看到了殿下,容貌俊美,溫潤如玉,心懷天下蒼生的翩翩佳公子,大晉的太子殿下周穆清。
他還是從來的模樣清瘦高挑,頭發一絲不苟的束在發頂,用玉冠固定著,月白色滾金邊的深衣,襯得他皮膚異常白皙,雙手背在身後,望著她眉眼帶笑,笑彎了一雙桃花眼。
她的殿下來接她了,她要走了。
可是阿絨,阿絨還不知道殿下。
她掙紮著,揮舞著雙手。
耳邊的哭聲終於停了下來,一雙綿軟的小手抓住了她揮舞的手,聲音哽咽著叫了一聲娘。
“阿絨……阿絨……”
她眼睛已經看不見東西了,心底無比慌亂,她緊緊反握住小女娘的手。
“娘……娘……,阿絨在這裏,阿絨在這裏呢。”
小女娘好像是為了要告訴她她的存在,拿臉頰的軟肉不住去摩挲她失去溫度的左手。
“阿……絨,你,你的父親……是這世上最……最好的男子!”
她用盡全身力氣說完了這句話,隻想告訴她的小女娘,她的父親是這世間最好的男子。
雖然遺憾不能陪著她了,但是她要與她的殿下重逢了。
惟願她的孩子,能勇敢順遂的活下去。
這一刻她終於掙脫了鎖住她的命運的枷鎖,飄了起來,飄離這斷垣殘垣的小院,飄過蕭條的冷宮,飄去遠方,一個有殿下存在的地方。
薑夢白悠悠轉醒,身體四肢沉重,全身都有一種說不出的疼痛,像是撕裂了又被縫合起來了一樣,破碎後的修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