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譴日,斬緣台。
黃昏時分,仙界九個太陽將要一一落下,正是落刀的好時候。
“這就動手了?”
手握剔骨仙刀的黑衣人,問向身邊的老者。
老者高冠華服,相貌清臒,正手拿一本絹冊,緩緩地翻著。
“我們還可以等多久,無傷。”老者問道。
那個叫無傷的黑衣人,望了望極遠處的天山,那裏,第九日已經落入了一大半。
“吾師,還可以再等三十六息。”無傷回道。
此時,第九日的日光,射到了剔骨刀的刀鋒處,那隱藏在刀鋒裏的無數仙法,一一閃現,並激起萬千刀光,映射著斬緣台各個角落。
也映射著,跪在台前的一個少年。
這少年十三四歲,濃眉大眼,英姿勃勃,正微笑地看著斬緣台上一段段龍飛鳳舞的仙文。
“唉,癡兒,撕一頁天書又不是什麼大罪,你現在求饒,他們十息內就可以改了這輪回簿上的判定,留你一身仙骨一場仙緣易如反掌啊!”。
老者終於不忍心,看這萬年難遇的仙骨仙緣被剔掉被斬掉,提醒了少年一句。
他將手中輪回簿垂下,上麵赫然寫著“斬仙緣,剔仙骨”六個鮮紅大字。
“何必如此倔強,向他們認個錯不就行了?你這個萬年都遇不上的仙靈基,他們還真下手不成?”老者溫和地勸道。
少年看向老者,又看向無傷手中的剔骨刀,笑著問道:
“仙師,這刀,快不快?”
***
天逸界。北方荒野廣袤無垠。
天下十大凶地,這裏獨占了三處。
流沙魂海,刺澤,通天河。
通天河又是其中之首。
它綿延幾萬裏,貫穿整個荒野。通體漆黑的河水,浮不起半根羽毛,照不見半點影子。
那洶湧的暴虐氣機,不但在河水裏翻滾,就連河水上方的百丈空間內,都是殺機縱橫。
結丹修為掉落河裏,立刻被殺得骨軟筋麻,沒人相救,就隻能去輪回了。
元嬰過河,都要小心翼翼,法寶全開。
沒有船能渡河,搭橋就更別想了。
直到摘星樓的出現。
通天河兩岸深藏異寶,時不時有些尋寶隊伍出沒在通天河邊。
百年前的一天,尋寶者們發現,寸草不生的荒蕪河邊,忽然多了一幢鬥脊飛簷的挺拔小樓。小樓門楣牌匾上兩個古篆大字:摘星。
順著半開的門進去。樓內窗明幾淨,一樓二樓,幾十張黃花梨桌椅家什擺放得井井有條.。
上了三樓,紫檀雕花板隔了七八個雅間,正是一個妥妥的飯館格局。
但,夥計呢?老板呢?樓主呢?
沒有,到處看了,都沒有。
甚至半年一年後,這些尋寶者再來看,這摘星樓還是一座沒有主人的空樓。
於是有人起意了,想要霸占這座樓。
可惜,無論你把什麼東西放進去,都會被原封不動扔出來。一陣清風裹著,就扔出來了。
就連人也不能進去太久。最多停留一盞茶的功夫,那清風就把你送了出來。
有幾個元嬰老祖想聯手硬上,拿著法寶來鎮壓摘星樓。
無一例外,下場都很慘。法寶全爆了不說,幾個元嬰肚子也爆了,險些把道基葬送在這裏。
隻能來軟的。大家到處找機關。搬椅子翻桌子,上房梁的都有,全部失敗。
隻有某個機緣對了,這樓才會認主。有人斷言。
後來果然是。一個流浪在河邊的少女得到了摘星樓認可。一瞬間,摘星樓滿布藍色寒冰,認了這位運使冰係法術的少女為主。
一直到了現在。
這位少女主持摘星樓一百多年,看著大大小小的街巷店鋪依靠著摘星樓建好,慢慢擴大,興盛。
摘星樓自己也在不停長大。長出了很多個房屋院落,花草樹木,甚至還有個極深極大的地窖。
更厲害的,少女入主摘星樓後的第二十年。一天夜裏,摘星樓哢嚓哢嚓,從二樓延伸幾根木頭,橫跨通天河,長了一座小橋出來。
橋麵很窄,最多兩個人並肩過,上麵頂個爛草棚勉強擋擋風雨。但這可是萬裏通天第一橋,通天橋。也僅此一橋,再無第二。
從此,兩岸的尋寶隊伍不用跋涉數千裏之外,翻越陰山以過到對岸了。
以後的年間,通天橋雕梁畫棟,越長越寬闊,越漂亮,以它和摘星樓為中心的兩岸,日新月異地繁華著。
築厚牆,開館所,各勢力家族紛紛派人開荒通天河,挖湖堆山,種樹修路,不亦樂乎。
再後來,人多鬧起了糾紛,各大勢力家族聯手訂規矩,設立無上城。取意通天河兩岸無盡富饒,正該青雲直上,摘星九天。
今夜,繁華的無上城,又逢盛夏第一個月圓夜。一年一度的摘星盛會快開始了。
兩岸成千上萬的尋寶者,早幾天就來了,翹首期待著盛會。
從今夜起,未來三夜,通天橋上下幾百丈的河麵上,會如約噴出無數的寶器碎片,掛在半空。
帶著各種禁製光芒的寶器碎片,就那麼一閃一閃的,像星星一樣,任君摘取。
不論你來自哪裏,無上城都允許在場的築基階段的青年,閃避著通天河暴虐的河風,去破除禁製摘取星星。
注意,去摘星的隻能是築基,不是結丹元嬰,更不是煉氣。
因為通天河暴虐,寶器碎片又帶著禁製,築基以下摘星星太危險。
而另一方麵,這些星星都是些碎片,賣也就賣些小錢,結丹元嬰去摘,實在是沒必要。讓廣大的築基青年一展身手吧。
摘了的星星自己收著,可以做紀念,也可以賣些零花錢。最重要,城中各家族借機觀看各築基青年的身手表現,選拔身手好的進家族發展。
所以每年,摘星之夜是兩岸築基青年的大事。能不能就此不再奔波,謀得穩定發展的機會,在此一舉了。
至於通天河為什麼會在盛夏第一個月圓之夜噴出星星,大家習以為常,已經不關心了。
萬事皆有緣,緣來了,順其自然就行。
今夜,又是盛夏的第一次月圓。
天色尚早,兩岸已紛紛點亮燈火。
珍寶、食肆、銷金,各色店鋪高懸招牌,明亮燭火。必須比一比,哪家的更亮堂、更紅火,更能把這盛會裏來來往往的人吸引過來。
有以暗界五火裝飾成彩色燈籠的,金赤紫白青五色旋轉,好是漂亮。
有以深海幻蟲拚成幾十朵碩大白牡丹,沿街怒放。如你靠近些,那朵朵牡丹竟立時化作俊男美女,簇擁你,糾纏你,各種歡喜姿態不一而足。
其實也沒什麼,無非求你進她們家冰飲店牡丹亭,喝一杯以深海幻蟲精華,調玉洛界玉髓,再輔以青田花露,喝了據說可以今夜升天的神奇冰飲:雲裳。
今夜可乘青雲,褪盡九天霓裳。隻需三枚仙玉。不算貴,也絕不算便宜。
畢竟,三枚仙玉夠尋常人家大半月的花銷了。就僅僅為了一夜仙夢,這其中有多值得,隻有用過的才知道了。
軟玉溫香,銷魂蝕骨。
堪堪逃離白牡丹的糾纏,抬眼望去,兩岸燈火中,說不盡的迷離。每一盞燈火下,都是可以花錢、值得花錢的地方。
可囊中仙玉,數來數去,也就那麼幾枚。又要修器物,又要起新方,愉快了這一夜,下月可就隻好吃別人丟棄的廢丹去修行了。
收拾好被雲裳撩動的情緒,順著長街漫步。
有以丹食為貨的鋪子,門口鑄一口大鼎,鼎身七彩雲霧翻滾,各種珍稀花草蟲魚時隱時現。
鼎下柴火旺盛,奇門八卦的圖案在火焰的焰尖跳躍翻騰,正要捕獲那稍縱即逝的天機造化融入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