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普通不過的一個周四,一中出了件大事,大清早一個男人往學校大門潑灑紅色油漆,拿著把刀,跛著腳神色狀似癲狂地往學校裏闖,他喊著要見校長,血債血償,還自己女兒公道。
保安怕了他那股瘋勁,也沒敢攔著,竟真讓他一路暢通無阻地到了校長室。
後來警車姍姍來遲,把那個瘦削的跛腳男人和一中新上任那位禿頂的胖校長給雙雙帶走了,據在場的人說,那位被嚇得不清,站都站不穩得讓人左右攙著走,臉上衣服上還狼狽地沾了許多紅漆,再也不似平日裏那般誌得意滿。
這事鬧得人心惶惶,校門口一時半會怎麼也擦不幹淨的紅漆像是重重陰雲般籠罩在校內所有人心間。
許廷大概是所有人之中最先知道具體情況的人,他告訴黎萱,這事鬧得很大,那天的視頻發在網上,被大量轉發,也有有心人開始查幕後的內情。
那男人很愛他的女兒,自從兩年前那女孩從教學樓頂跳樓自殺後便一蹶不振,他始終不相信校方給出的理由還有證據,一直想要尋求女兒死亡的真相。
現在,許廷給了他真相。
“教育局已經給了他停職察看的公文,之後還是要看後續社會的反響。”許廷說這話的時候神色平淡,隻看著遠處的天邊,卻又像徘徊在一切之外。
黎萱叼根棒棒糖,趴在天台欄杆上往下看,操場上螞蟻般大小的一群小黑點在四處遊蕩。
“那人有得到補償嗎?”良久沉默過後,她開口。
“什麼?”
“我說,他能得到什麼。”黎萱耐心地重複了一遍。
“什麼也沒有。”許廷搖頭,“賠償金當年校方已經給清,即使舊事重提,也隻能說是管理製度有誤,而不算重大教學事故。”
他停頓了一下:“他還會因為擾亂社會治安拘留三天。”
黎萱點點頭,咯嘣一聲咬開了那塊糖球。
“覺得很不公平嗎?”許廷笑了下,幾乎沒有聲音。
“還行,這個世界本來就是這樣的,我又不是小孩子了。”黎萱搖搖頭,“但是……”
“他應該如願以償了吧。”
許廷怔了一秒,轉而看向女孩,她看起來真的很小,巴掌大的小臉,睫毛濃密,時不時顫動一下,矜貴又脆弱,像是被好好保護在高塔上純真善良的小公主。
或許是每個男生都會有的幼稚的騎士心理,在看到她第一眼時,他就很想保護她,雖然之後的相處證明對方似乎並不需要,但是許廷的想法卻依舊沒有變過。
許廷幾乎不受控製地伸手,掌心輕輕落在女孩頭上,她的發絲細軟溫暖,像是將一朵肆意生長的太陽花捧進了手心。
黎萱稍稍偏了偏頭,像是疑惑般望向許廷,但是到底沒有躲開。
“怎麼了?”她隻是這樣問。
“沒什麼。”他笑了笑,“謝謝。”
“你真奇怪。”黎萱懶散地移開目光,又望向操場,“有什麼好謝的。”
她此時似乎興致缺缺,畢竟唯一的麻煩解決了,之後的校園生活終於又會回歸平淡,不過,她喜歡平淡。
“我想謝就謝了。”
他厭惡許家人的精於算計,但是卻沒辦法否定自己亦是其中的一份子,利用欺騙,這幾乎是刻在許家人骨子裏的天性。
“成功的路上總會有犧牲。”他父親常常將這句話掛在嘴邊,他仍記得別墅外聲嘶力竭求饒的人,那是他父親口中的失敗者,上帝棄子。
他厭惡父親那般冷血無情,最終卻成為了他那樣的人。
因此,他常常無可抑製地陷入一種自厭的情緒之中。
他受益於此,同時卻否定抗拒這份卑劣的血脈優勢,這無疑顯得虛偽可笑。
這次同樣如此,他利用了那個男人,將對方作為導火索對準校長,但這傷害卻無法忽視,無論初衷多麼大義凜然。
而黎萱給了他不一樣的解答,輕描淡寫,卻讓他心中的石頭悄然放下。
“行吧,我先走了,下午還有班會。”她直起身,晃了晃腦袋讓許廷的手從腦袋上落下,然後慢吞吞擺擺手,往門口走去。
許廷沒追上去,隻是站在原地,默默注視著女孩的身影消失在視野中。
黎萱說下午有班會那純粹隻是不想應付許廷了,她倒沒把班會當回事,整節課都趴在桌上睡大覺,隱隱約約聽到台上老師似乎說了什麼“家長會”之類的事情。
她醒來便被儲諶告知下周五要開家長會的事。
“關我什麼事,我又沒有家長。”黎萱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不過,學校剛出這麼大事,竟然還有閑心開家長會?”
“就是因為出了這事才提前開的。”儲諶笑了笑,“據說家長們都很有意見。”
黎萱點點頭。
晚自習後回宿舍,黎萱看到走在前麵的靳初兄妹,快步走了過去,拍了拍靳初的肩:“這次是叔叔還是阿姨來?”
“我爸爸。”靳初回頭。
“阿姨去靳樂那邊?”
靳初頷首。
靳樂和她們一個年級,但是不在一個班。
自從靳樂進入靳家,靳母就一直格外重視她的感受,生怕她會因為領養關係而把自己當成外人,靳母對她格外的好,好到有時候甚至會隱隱委屈兄妹二人。
別人家的事情黎萱本來不願意管,隻是和靳初靳悅相關,她到底還是多了一嘴,聽到回答她便大手一揮:“行吧,沒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