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歲那年,我的弟弟明緯十一歲,他剛剛長到了我胸口那麼高,承蒙天恩,入宮作為太子的伴讀。我自是羨慕他的,能早早與太子結下同窗之情,日後朝堂之上必然有利。可太子年紀方才九歲,隻選適齡的世家子弟陪同,我亦無法勉強。明緯是我的同胞兄弟,他能有此榮幸,我亦為他開心。
從那之後,從前體弱寡言的明緯肉眼可見的活潑強壯起來,每次從宮中回家,晚膳時都能嘰嘰喳喳說個不停“太傅真是太嚴厲啦”“太子亦如此刻苦,孩兒也不能落後”“宮中的荷花池子可大啦浩瀚無邊一樣,不知道蓮子甜不甜”
父親看出我對明緯的羨慕,一日入宮赴宴,特向陛下請了旨意帶我同去。宮裏可真大啊,我隻想偷偷去看一眼伴讀的明緯就迷了路,這片荷花池可真大,想來就是弟弟說得那片了。應該他們讀書的地方就在這附近了。
“救命~救…”有人落水了
原來是個小姑娘,救她上岸的時候,岸上來了好些宮女和嬤嬤,他們神色慌張又匆忙,卻不與我多言,問了我的身份姓名,便將我帶到別處去更衣梳洗了,之後更是諱莫如深地警告我,今日之事絕不可對第二人再言說,更不可再在宮中亂逛,便將我引回到席間。眼見宮人們去到陛下耳邊低語了幾句,陛下的眼光似是穿越重重人影盯住了我。他微笑著,向父親問起我的年歲,隻說虎父無無犬子,讓我入宮中做禦前侍衛曆練一番,末了還提了一句讓父親不要著急為我婚配…
三年後,安然公主及笄之禮剛過,聖上賜婚的旨意便已到了。我雖不甘心尚主,但家族門楣在我肩上,既是得了陛下的青睞,我也無法抗旨不尊。明緯陪我去喝酒,原本我二人想著好好大醉一場,卻不想我們在酒樓的窗邊看到了她。
楊柳樹下,月牙剛剛爬上樹梢,酒樓高高挑起燈來,將對麵河岸橋上的一切都映成一片紅光。她著一身白衣扮作翩翩佳公子的模樣,在橋上看燈,燈光照亮她的臉,那樣顏若桃李傾國傾城的一張臉,那樣纖細的腰身盈盈不堪一握,我忍不住笑了,這是哪家的姑娘這樣扮作男子出門,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反倒容易讓宵小之徒盯上。卻不想明緯不知何時已然從樓上跳下去,一路小跑到了她的身邊。我看到姑娘的眼睛明顯的亮了一亮,一雙好看的眼睛笑得彎彎,明緯同她交談甚密,又遙指了指我,她看過來的一刻,心裏不知道什麼東西慢了一拍莫名讓我慌張了一下。她撅了撅嘴,轉身就走,卻被明緯抓住手,兩人好一番拉扯,末了,姑娘跟我們回家了。
原來,她就是我的未婚妻安然公主;
原來,她心心念念之人是我的弟弟明緯;
當母親悄悄問我,是否願意成全弟弟和安然的時候,我回絕了“母親可是糊塗了,這可是陛下的旨意,誰敢抗旨?陛下如此疼惜公主都未聽她兒戲,我們怎可跟著一起胡鬧?”
可我清楚的知道,那一刻我心中呐喊的全是“安然是我的,是我的,我的!”第一次,我知道了什麼叫做嫉妒;第一次,我開始羨慕嫉妒明緯;憑什麼?就因為他提早去宮中伴讀,便有了與安然提早相識的機會?憑什麼?陛下明明是賜婚給我的,為什麼要讓我讓給明緯?憑什麼?我才是明國公府的世子,明緯還是個愣頭青,為什麼安然不愛我?我才是他的丈夫啊!
那之後的很多年裏,我無數次的回想起這一刻,如果我當時做了另一個選擇,事情是不是就會不一樣了?
她不愛我,我是知道的。之後的很多年裏,我試過哄她、陪她、愛她,沒用的,她隻是高高在上的,遠遠的,淡淡的拒絕我。一次、兩次…一年、兩年…我捂不熱她的心,她卻寒了我的心。當父親向我透露出稱帝野心的時候,安然的臉從我腦子一閃而過,我緊了緊手中的劍,堅定站在了父親的這一邊。
她不快樂,我不在乎。朝代更迭,她國破家亡,我扶搖直上。她再也沒有了拒絕我的權力,我要一次又一次的征服她,任由她哭她鬧她變得越來越空洞,我不在乎,我隻在乎她還在我身邊,活著。
她不知道,我亦不想說了。她不知道我費了多大的勁兒保住她的性命;她不知道我以死相逼讓父皇同意立她為太子正妃;她也不知道,那個讓她心心念念的在她兒時救她出荷花池的人不是明緯,而是我。
都不重要了,我們開始的時候,就是錯的;後麵怎麼走都隻是越來越別扭,隻能相互拉扯著、撕裂著、糾纏著、至死方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