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淵由於那個劇本殺的事情每天忙得腳不沾地,加班加了好幾天,眼底的疲憊還讓楊皓宇一度懷疑他是不是半夜不睡覺打遊戲去了。
江淵無奈地搖了搖頭。這幾天他幾乎每天加班到淩晨,雖然有加班費拿,但是他也不想那麼累死累活的。
而他這幾天也沒時間登錄遊戲,景池給他發了好幾條的好友申請自然也沒有回應。
可能估摸著有四五天的時間,江淵才從那高強度的工作中解放出來。
整個團隊麵對一切準備就緒的項目,心裏都覺如釋重負,也就想約著一起去聚餐慶祝慶祝。
但其他人是不敢來勸江淵的,於是隻有張霖把轉椅轉到了江淵身邊,戳了戳他正在計算機上敲鍵盤的手肘。
江淵撇過臉去看他,張霖就壓著聲音問,“你要去聚餐嗎?”
見江淵蹙眉,張霖也咂嘴,“大家加班了那麼久,就指望著今天好好放鬆一下了,你作為組長不去怎麼行。”
江淵還想繼續推辭,張霖不樂意了,他語氣有些重,但仍用隻有兩個人能聽見的聲量說,“江淵,我不覺得你是那種逃避現實的人,有些事過去就讓它過去吧。”
江淵歎氣,他不知道該如何反駁,因為他的勇氣來源不了別人,更來源不了自身。
有時候他也會厭煩這個懦弱又無力改變的自己,但每一次經曆挫折,他總會在受傷後把自己縮回殼裏,收起柔軟的傷痕累累的腹部,再多的難堪都自己消化,再多的血淚咽下去也能嘴角淌血著微笑,不讓任何人靠近就是他保護自己的方式。
張霖見江淵麵容苦澀,也覺得心裏難受。他知道江淵的苦衷,但終歸不了解他的全部,他沒有辦法去指責別人的生存方式,因為自己從沒有生活在陰溝裏過,又怎麼能明白那其中的艱難。
世界並不都是充滿鮮花與陽光的,還有黑暗與濕冷在地底埋葬了無數人的靈魂。
“算了算了,”張霖表情不自在地擺了擺手,“你不想去就回去好好休息一下吧。”
那天晚上江淵如願以償地獨自回了楊皓宇的家。
由於這幾天放國慶,楊皓宇帶著老婆出去旅遊了,從樓底抬頭往上看,那片往常亮著燈火等待他的窗口隻剩下了漆黑。
這片小區裏的建築是早年修的老樓了,雖然近兩年因為之前的大洪水進行過修繕,但這老舊破敗的樣子還是沒辦法通過維修而變得煥然一新,依然能看到樓層兩米高的地方還留有黃黑色的水痕,石板路兩邊枯敗的枝丫還沒來得及修剪,黑泥外翻。
江淵的皮鞋踩在石泥樓梯上回蕩著悶聲,‘嗒嗒’作響。
這老樓沒有裝電梯,每層樓的燈昏暗的吞噬著四周灰白的牆麵,好幾家門前的牆角都堆著一兩袋繞著蒼蠅的黑色塑料口袋,有些難聞的空氣在狹窄的過道裏飄散。
江淵麵無表情地走到了第五樓,口袋裏的銀色鑰匙有一層冰冷的外表,大門‘吱呀’了幾聲,才終於張開了嘴。
浪似的黑暗從屋裏洶湧而出,把渾身寒氣的江淵淹沒在那扭曲的溫暖之中。
江淵沒有開燈,黑暗充斥著三室一廳的每一個角落。
他恐懼黑暗,卻又渴望從黑暗中獲得安寧。江淵想,或許是習慣了冰冷的夜晚,陽光的灼傷才更加令人疼痛。
大門緊閉,一個人影緩緩斷成了半截,折疊到了門後,他把自己小小地縮成了一團,恨不得將溫暖困在腿與腹部的交界。
他的手無力地垂在了腿上。緊握著的手機屏幕發出刺眼的光,那是他們去參加聚會拍的照片,大家其樂融融的樣子無疑讓江淵的心抽疼起來。
他無聲地呐喊著,眼睛卻不肯施舍給他一滴淚水,他啞著嗓子,嗚咽咬碎了盡數吞進肚裏。江淵唾棄這樣的自己,卻不得不強迫自己去麵對。
“哥?”隨著一聲不確定又溫柔的女聲響起,黃亮的燈光突然充斥了整個空間,驅散了無邊的黑暗。
江淵身形一震,表情隨著凝固成了水泥,而後他緩緩抬起頭來,臉上掛著淺淺的風幹的淚痕,燈光刺眼,模糊中有一個人為他擋下了一片陰影,背光之下看不清那人的神情。
江妍妍或許也被這樣窒息的悲傷所感染,聲音裏帶了哭腔,“你別哭啊,哥……”她蹲下身,靠近江淵並抱住了他,柔軟細長的發絲落進了他的衣領,有些發癢。暖黃的燈光在兩人身上鍍了一層金邊。
江淵此時也不知道自己該做出何種表情了,他臉上還有些僵硬,幹巴巴地聲音裏帶著沙啞,“……你怎麼在這兒?”
“皓宇哥說他和嫂子要出去旅遊。想著你一個人在這裏,我就特別的擔心,所以過來了。”江妍妍解釋說。
而後她的表情浮現出堅定,“哥,小時候都是你將我護在身後,現在換我安慰鼓勵你。你別害怕,我都在的。”
江淵聞言輕輕地笑了,眼睛溫柔的向下彎,雖然臉色還是那麼蒼白無力。
等到江淵去衛生間洗了臉回來,恰好看到了江妍妍正圍著白色的圍裙在廚房裏舉著一把芹菜盯著看。
江淵無奈搖頭,走過去是江妍妍困惑又甜美的聲音,她兩條細細的葉眉微蹙,嘟囔道,“這個……怎麼打理的來著?”
江淵的眼底還有些泛紅,但絲毫看不出哭過的痕跡了,他呼出一口氣,伸手在水池邊洗淨手,“你又不會做飯,還是放著我來吧。”
江妍妍見狀吐了吐舌頭,還是把圍裙拿了下來給江淵戴上了,“那好吧,我還是坐沙發上等著吃吧。”說完就出了廚房,期間就特別安靜地坐在沙發上玩手機。
“你還是老樣子嗎?”江淵回過頭去,但這個角度還是看不到外麵。接著是江妍妍高聲回應,“對!”江淵歎氣,往電飯煲裏隻放了半盅米。
以前江妍妍住他家的時候,她就老嘟囔著減肥,吃的東西和貓食差不多,每次讓她多吃點吧,她死活都不肯吃,明明已經很瘦了卻還是說自己胖。
所以,江淵也從不會從外麵給她帶吃的回來,因為即使帶了,也是自己吃的份。
他做飯做的很快,一盤芹菜炒肉,一大碗菜湯,兩碗米飯,一碗滿滿當當,一碗少得可憐。
“快來吃飯!”江淵敲桌。
江妍妍就一邊讚歎“好香!”,一邊走到了桌前坐下了。
江淵給她夾菜,“你不是最喜歡吃肉絲嗎,多吃點。”
“謝謝哥。”江妍妍笑著點頭。
兩人安靜地吃了一陣後,江妍妍突然說,“哥,那個……你什麼時候回家裏住啊?我不想一個人。”她有些不安地低著頭,筷子也不安分地在一小坨白米和幾根肉絲的瓷碗內壁輕輕敲擊,感覺有些糾結。
江淵惆悵著歎了聲氣,“先不說爸那邊不鬆口,我自己也不想回那個家。”
江妍妍從小便十分依賴江淵,因為江妍妍可以說是江淵一手帶大的,比父母還要親。
妹妹降生那年,江淵剛滿六歲。
從那時開始,他就變得極為懂事,洗衣做飯打掃衛生的活他通通會做。
因為父親賭博成性,家裏欠了很多外債,母親就隻能在外拚命地掙錢還錢。也就沒錢供江淵上幼兒園和學前班,在小學以前都是他在家帶著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