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帝國開元九年春,渭城。
這座處於帝國廣大疆域西北端的邊城,為了防範草原上野蠻人入侵,四向的土製城牆被壘得極為厚實,而城池的地域又極為奇怪,若是做成平麵圖想必能看見一頭肥厚的大黑豬。
幹燥時節土牆上的浮土被西北的風刀子一刮便會四處飄騰,然後落在簡陋的營房上,落在兵卒們的身上,整個世界都將變成一片土黃色,人們夜裏入睡抖鋪蓋時都會抖起一場沙塵暴。
正在春旱,沒有絲毫雨絲落地,久來的幹旱讓得城裏四處可見風沙,連帶著人們的眼睛仿佛都是幹燥了許多。
至少馬士襄此時的眼睛很幹燥。
作為渭城最高的軍事指揮官,他此時的表情極為糾結。
許久他一拍年久失修的桌子,對著麵前幾位睡得十分香甜的校尉沙啞說道:“就讓他去吧!”
麵前幾名剛剛睡醒的校尉揉揉眼睛,相相麵覷,臉上的表情各不相同,有惋惜有不舍有慶幸有震驚,但很明顯他們都沒有想到馬士襄居然會選擇讓那個人去做貴人的向導。
“將軍,你真準備就這麼把他放走了?”一名校尉吃驚說道。
渭城不大,軍官士卒全部加在一起也不超過三百人,遠離繁華地的軍營有時候更像是一個土匪窩子,所謂將軍隻不過是最低階的一個裨將,然而馬士襄治軍極嚴,或者說這位渭城匪幫頭領很喜歡被人叫將軍,所以即便是日常交談,下屬們也不敢忘了在抬頭加上將軍二字。
另一名校尉也急忙道:“為了那位貴人,白小樂已經......唉。至於陳威化也去長安報考書院,若是他再離開,張聞再來時誰能擋住!?”
馬士襄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看著營房四周的黃褐色積水,感慨歎息道:“總不能老把他留在這個鳥不拉屎的地方,推薦信的回執已經下來快半年了,大好的前途在等著那小子。”
話完,他和校尉們一起沉默了很久,然後低沉道:“至於張聞......我用這條老命倒也能把他拖下去。那小子一起去,順便也送那貴人個人情。”
“我看那位貴人可不見得領情……”校尉惱火回答道。
嘎吱!
忽然眾人身後營房被推開,一個模樣清秀的婢女走了出來,望著馬士襄和校尉們冷淡說道:“帶我去看看那個你說的即將去書院初試的向導。”
即使是貴人的婢女,也絲毫不對他們掩飾自己的傲氣。宰相門房、貴人近婢、親王清客,這是官場上極令人頭痛的角色,近則惹人怨,遠之惹麻煩,最是麻煩。馬士襄實在是不願意和這種人打交道,隨意說了兩句閑話,便揮手召來一名校尉,吩咐他帶著這名貴人婢女自去尋人。
此時久旱的渭城顯得幾位幹燥,泥地都是成為了石板地,讓得一些販石商人頭痛欲裂。
渭城終究太小,沒走幾步路,校尉便領著那位婢女走到一處營房外。
聽著從營房內不斷傳出的嘈雜叫罵聲,婢女的臉色略沉,轉頭對著校尉說道:“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有人在軍營裏公然賭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