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二幕五場話劇“老兒子娶媳婦”(1 / 3)

時 間 八十年代初春。

地 點 關東農村,王永德家。

人 物 王永德 男,六十來歲,一個剛強的莊稼人。

永德妻 五十多歲,王永德的妻子。

奶 奶 八十多歲,王永德的母親。

老 大 三十二歲,王永德的大兒子。

老 二 三十歲,王永德的二兒子,鎮上的小學老師。

老 三 二十八歲,王永德的三兒子。

老 四 二十五歲,王永德的四兒子,分配到鎮上工作的轉業兵。

老 姑 四十多歲,王永德的老妹妹,市裏的工人。

六歪子 男,四十多歲。

錢串子 男,六十多歲,王永德的堂兄,老鰥夫。常做小買賣。

大扇乎 四十多歲,男,莊稼院兒裏辦紅白喜事的支客人。

十五嬸 六十多歲,大扇乎的母親。

九 叔 七十多歲,一個愛看牌的老人。

馮老萬 男,五十來歲,屯中的萬元戶。

老大媳婦、老二媳婦、老三媳婦、新娘子、老二的小女兒嬌嬌、老大的幾個丫頭、十五嬸的小孫子、老四的幾個戰友、充當送親婆的新娘子老姨、村長、獸醫、馬大勺、撈忙的若幹、送親的若幹。

第一幕 第一場

[王永德家院內。

[這是關東常見的農家院落。三間正房住著老少三輩兒。西屋是王永德兩口子,東屋是奶奶和孫子。老太太是這屋的常住代表,孫子則是輪流“坐莊”。老二結婚,老大搬出去;老三娶媳婦,老二再倒地方。這次是老四結婚,隻是在家走個過場,所以老三和奶奶就臨時搬進了東下屋。院子西側是用席子搭起的臨時灶房,裏邊不時地傳來一陣陣“乒乒乓乓”的切菜聲。一群姑娘媳婦正往窗上貼著喜字;孩子們正在院子裏嬉戲;撈忙的端盤子借碗,上上下下,吵吵巴火,一派喜氣。

[幕後傳來六歪子哼唱二人轉的聲音:

“娘懷兒一個月不知不覺,娘懷兒兩個月才知細情,……”

[六歪子在孩子們的簇擁下上。

永德妻 (嗔怪地)這死六歪子,咋還跟小孩兒扯起巴拉狗來啦?

六歪子 (大大咧咧地)大嫂哇,,你這老兒子娶媳婦兒,大喜唄!

永德妻 (愁眉苦臉地)喜?沒把人張羅死!

六歪子 咳,別老皺個眉頭,辦喜事能不張羅人嘛!你得笑目滋兒地樂!

永德妻 嘖嘖,我可樂不起來。

[王永德興高采烈地背著半袋子粉麵子上。

王永德 (和眾人打著招呼)呀啥!這撈忙的都上來啦!(衝永德妻一努嘴)瞅著沒?你得像我大哥似的。凍死迎風站!

永德妻 去!刷碗去吧。

馬大勺 老德子,安排咋樣啦?

王永德 妥了,全妥了,一台大客,去時候買票拉座,回來給咱接媳婦;老四那幫戰友還整來幾個屁驢子,到時候在前邊一突突,也挺威勢,不比街頭上那小轎子差。馬師傅,你看這粉麵子夠不?

馬大勺 夠了,一個勾芡的玩意兒,能使多少。

王永德 明個你好好露露手頭,多整幾個過油的,娘家客盡街頭上的,別叫人桃出“包癱”來。

六歪子 咳,你就掏銀子吧,咱馬大勺這幾年可興通了,南北二屯頂著有人兒找,甭說別的,就人做那燒肉塊子,都跟別人兩味兒,不用多,兩塊就打對你“備服”的。(抓起一塊肉放到嘴裏,香滋辣昧地嚼著)你說我那老娘們兒咋就整不出這味來呢。

一青年 要這味還不容易,叫你老娘們跟馬大勺睡幾宿覺不就行了。

六歪子 去,這小子,跟你六大爺也鬧。(又欲抓肉)

永德妻 (往六歪於手上打了一下)中啦,別伸爪了,都象你這麼撈忙,明個那席還上不上啦?

六歪子 你這個小心眼兒。

撈忙乙 人家我六哥心眼兒大,連媳婦兒都跟別人份養活。

撈忙甲 那不摻假,三麻子說他裝酒那錢上都印著炕席花呢。

撈忙乙 要不他那兒子咋不像他呢!

六歪子 愛他媽像誰像誰,更他媽省心,別人撒種侍候苗,我六歪子幹擎收成,到啥時候他不得管我叫爹嗎?

撈忙乙 我六哥盡瞎說實話。(眾笑)

永德妻 (使勁往六歪子頭上戳了一下)你呀,這輩子算不能立事了。

[老三、三媳婦夾著被子扶奶奶自上屋出。

永德妻 娘,能走嗎,叫三兒背過去呀。

奶 奶 別的了,能走,背啥呀。

永德妻 要不你就上我們西屋住吧。

奶 奶 不用。這辦事勾當人客多,我跟三兒他們住下屋行。

永德妻 我就怕人你那病……

奶 奶 好了,早好了。

老 三 好啥,這些日子我奶奶睡覺總哼哼。

奶 奶 去吧,可別給大人添懊糟啦.奶奶睡覺坐地兒就有那哼哼病,沒事兒……

老 三 還沒事兒呢,要我瞅,那病是大發了。

奶 奶 別來咒我,奶奶一半會兒死不了,我還等抱重孫子呢。老大接你老姑他們去啦?

老 三 嗯。

[老三和永德妻扶奶奶下。有頃,老三複上。

三媳婦 老三,你過來,我告訴你點事兒。

老 三 告訴啥?沒好事兒。

三媳婦 這回真是好事。(喜悅地)剛才我上衛生所,你猜趙大夫說我啥?

老 三 說啥?

三媳婦 說我妊娠啦!

老 三 (不解地)人沉啦?

三媳婦 就是有了!

老 三 (異常興奮地)真咋的?

三媳婦 誰還騙你。

老 三 (樂得蹦了起來)哎呀我的天兒呐!結婚這三年我眼睛都盼出血來啦,這回可算把你盼來了。

三媳婦 我知道你著急。

老 三 咳,能不急嗎,怕你上火,我都不敢問哪,自個心裏總尋思,必是有啥毛病不生養?要不管他丫頭小子呢,你咋就不給我來一個呢。

三媳婦 那要真來不了呢?

老 三 那我就認命了。這回好了,我也要當爹了,今後誰再說我是沒籽葫蘆,我罵他八輩祖宗!(興奮地)媽!媽!

永德妻 幹啥呀?

老 三 你跟我爸說說,那東屋的炕還非得往外挑哇?

永德妻 你爸不紿老四買個席夢思嗎。

老 三 我爸也太能慣老四了,他結婚也不在家常住,兩天半上班還得往街裏搬,扯這套幹啥。

永德妻 住一天兒不也是新房嗎。

老 三 新房?新房人家老丈人早在街裏給收拾好了,過幾天人家席夢思往外一拉,我們咋整?

永德妻 那炕再搭上唄。

老 三 搭上新炕反潮,下屋還發“陰”,就我奶奶那身板兒,住常了能受了?

永德妻 叫你奶奶先上我那屋。

老 三 那我媳婦呢?

永德妻 你媳婦咋的? ’

老 三 你瞅這老婆婆叫你當的,還咋的,你沒看出她長份量來?

永德妻 長啥份量哎?沒看出來。

老 三 你瞅你呀,人家趙大夫那近視眼都瞅出來了,說她“人沉”了。

永德妻 去吧,那是有了吧?

老 三 你看這話說的,不有人能沉嗎?你說那要擱冷屋子一冰,潮炕上一騰,不把第二代都拐搭啦?

永德妻 中啦,死三毛驢子,你可別喊啦。

老 三 中,我不喊,你這當媽的照量辦吧,我連老婆帶孩兒,這一堆兒這一塊兒,你們願意擱哪擱哪吧。(欲進屋)

永德妻 三兒,你爸讓我問問你,你媳婦那小份子錢還有嗎?

老 三 咋的?還不夠?

永德妻 咳,明個那用錢地方多啦,壓車錢、小孩錢、接盆銨、認媽錢、疊被錢、壓櫃錢、掛縵杆子錢……這廚師、司機,還都得給賞錢。

老 三 賞吧,我看拉那麼些饑荒將來咋整。(進上屋)

[王永德上。

王永德 (對永德妻)我說,你來一下。

永德妻 幹啥呀?

王永德 昨晚我睡不著覺,翻過來調過去尋思,這娘家客還得上啤酒。可你說這本屯子人要不給上也不是那麼回事呀。

永德妻 那要都上啤酒得多少錢呐?

王永德 咬咬牙,頭拱地唄。咱費勁巴力,托人弄嗆,挖弄著老四當上了兵,回來又有了工作,往人堆兒一站也象個人兒啦。跟咱不一樣,在班兒上的人,你要整砢磣了,孩子那臉往哪擱呀。

永德妻 可錢呢?

王永德 你沒跟三媳婦說嗎?

永德妻 說也夠嗆,他們結婚咱過那幾千塊錢,也叫你借得差不多了。

王永德 還能有,再說說,拉點饑荒慢慢還唄,明個人客百眾的,你可別給我整這出。

[老三自上屋搬東西上。

永德妻 他爸,東屋那炕……

王永德 咋?還沒扒呢?(對老三)三子,東西搗騰完,把那炕打後窗戶往出一撅,完了好掃房,糊牆,啊?(挑水桶下)

永德妻 (商量地)整吧,三子。

老 三 整唄,住家看狗玩似的。

永德妻 這麼玩可好,沒瞅你爸,都瘦塌腮了。(二人下)

[大媳婦和三媳婦抬菜上,大媳婦腆著明顯的大肚子。

[嬌嬌跑上,老二媳婦追上,老二跟上。

二媳婦 嬌嬌!嬌嬌!來,媽給你圍上點。(對老二埋怨地)你瞅你,連個孩子都看不好,昨個這一道把孩子折騰夠嗆,本來就有點發燒,還叫她繞哪跑。

老 二 不怕的,你總那麼手捂手按著,早晚得把孩子培養成個溫室花朵,經不得風,見不得雨。

二媳婦 經啥風啊?見啥雨呀?沒人聽你那臭理論。(抱起嬌嬌)閨女,媽偏讓你當那溫室裏的花朵,一輩子不讓我們嬌嬌受著屈兒。

[老二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王永德擔水上。

老 二 (忙接過水桶)爸,給我。(把水拎進灶房)

二媳婦 (走到王永德身邊)爸,瞅我們嬌嬌,非要找他爺爺抱。

[老三拿二齒勾上。

老 三 (看不慣地瞪了二媳婦一眼,然後故意使勁兒地拍打著王永德身上的粉麵子)

二媳婦 幹啥呀?死三子l 、

老 三 厲害啥?把孩子撂撂,跟大嫂他們擇菜去。

二媳婦 這少當家的,還不夠你鋪派了呢。

[老二上。

老 二 來,嬌嬌,上爸這來。

[妯幾個邊擇菜邊拉起了家常。

二媳婦 我說老三家,你咋把老三慣這樣啊?可得管管了。

三媳婦 瞅我二嫂說的,我能管得了嗎,上來那驢脾氣還不給我兩腳。

二媳婦 他敢!

大媳婦 要說這哥四個,就屬老二脾氣好。

二媳婦 呀媽呀,好啥呀,一上來那個勁兒可缺德了。哪像我大哥一天不吱聲、不念語兒的,就知道幹活。

大媳婦 那當啥,白幹。一個心眼兒,就知道要兒子。超生那三個丫頭叫人罰了好幾千,這又……

二媳婦 又七八個月了吧,我大哥也真是,啥丫頭小子的,有一個就中唄,我們可不要了。

[九叔一手拎飯桌子,一手拿紙牌上。馮老萬抱個彩電上,王永德等迎上。

九 叔 老德子,恭喜你呀!

王永德 (接過飯桌子)哎呀,九叔,咋還把你老給勞動來了。

九 叔 中,老了,幫不上啥忙了拎個飯桌子還中啊.

馮老萬 大哥。這彩電我給你搬來!

王永德 你看,待會兒叫三兒取過來不得了。快放下。

[奶奶上。

奶 奶 他九叔來了。

九 叔 哎,三嫂哇。你好點啦?

奶 奶 好啦,好啦,這“沿流水”一淌啊,身子骨又活軟啦!(瞅彩電)這玩意

多少錢呐?

馮老萬 三千多元呢!

一老者 喂呀,夠花到死了。

九 叔 盡扯,到死你能花那些錢?去年我一大年才花了八塊五角錢!

一青年 人家新媳婦做個頭型還好幾十呢!

九 叔 人家那是有粉往臉上擦。

老 二 (掏出一盒煙對九叔)九爺,您抽這個。(把煙盒用手一攥,扔在地上)

九 叔 一樣、一樣。老二呀,不還在鎮上教教學呢嗎?

老 二 嗯,(對嬌嬌)嬌嬌,向九太爺問好!

嬌 嬌 九太爺好!

九 叔 哎!好、好。你瞅這街頭上小孩兒倒是靈啊!王永德不善哪,到底兒培養出倆住地方的。

王永德 啥用,名聲。越培養越遠,借不上勁。

九 叔 咳,人活著可不就是個名聲唄,你們老四不當兵能有班上?媳婦也說不這麼快。

王永德 那是。

九 叔 (摸著嬌嬌的頭)三嫂哇,你有福哇,見四輩子人了。

奶 奶 可不,這過日子,過的不就是個兒女唄。

九 叔 這話不假,瞅你們多好,旺旺跳跳四個大小夥子,多招人稀罕!我可好,三輩單傳,到我這還有姑娘沒兒子,這不眼瞅著就絕戶了!(使勁地洗著手裏的紙排)

奶 奶 (抖抖瑟瑟地撿起地上的煙盒,用手鋪展著)嘖嘖,這咱這人呀,盡抽這帶金紙兒的煙。

老 二 (抱起嬌嬌)奶,這不是好煙,金葫蘆!

奶 奶 金葫蘆還不好,把你狂的,在早我待姑爺子才買盒迎春。

老 二 那是啥時候。

[大扇乎紮紮乎乎上。

大扇乎 老德子,整咋樣了?

王永德 哎呀,都把人急出霍亂症來了,你這支客人咋才來?

大扇乎 不用著急,那點事兒我早給你納目好了。(假模假式地掏出個小本兒和半截鉛筆,用舌頭舔了舔,邊說邊記地)娘家客打一百四十人,小孩十五個,坐堂客就算二十,這屯子百十來戶,一戶打仨人,南北二屯加上村幹部,五十席差不多。前院兒八扯子,後院大下巴,東院兒……

東院不行,炕上那個病老頭子沒法銷化。西院中,再加上你們東屋、當院子,兩悠悠下來了,剩下灶上的,撈忙的和家人再收把秋,用不了黑天,利索的。灶上有馬大勺,劉快刀,撈頭忙還擱二牤子,那小子幹活“刹楞”,來福子燙酒,六歪子刷碗,(對六歪子)你可得把手指蓋鉸鉸,襖袖子挽上點兒。

六歪子 你把你個人那褲襠好好縫縫比啥都強。

大扇乎 咋的?六歪子,不服哇?你學去吧!前兒個送我外甥女兒,人那屯子富哇,男方家也不窮,那席整的,吃到完我也沒數過多少菜來。老爺們兒喝棒酒,老娘們兒一色香檳,那二參煙,一盒一盒頂著那麼甩。錢沒少花,可支客人不行,是個女的,遠去了,兩句話叫我給整的,沒遞上報單,臨走這理叫我挑的,差點沒幹起來。

六歪子 你那我知道,嘴有尿。

[十五嬸上。

十五嬸 二喜子,你也得抽空到我那瞅瞅啦。

大扇乎 (當時語塞地)媽,你那又咋的了?

十五嬸 房草不行了唄!前兩天下那麼點雨就漏了,往後趕上大雨天咋整啊?

大扇乎 你看,你看這事兒咋不跟我大哥說呀?他那不是現成的瓦嗎?

十五嬸 人家那是留著給二小子結婚蓋房子的。

大扇乎 哪急就先用哪唄。

十五嬸 咳,我不求你們給我換瓦,整幾捆草插巴插巴就中啊。

大扇乎 這事兒待會再說吧,你沒看我忙著呢嗎。(溜下)

六歪子 就這德性,還支客人呢,哼,還不支黃瓜地去。

九 叔 屯中這事兒你還不知道,別管行不行,誰抱啥角那是固定的。(下)

[幕後傳來一陣由遠而近的馬車聲。

[老大的聲音:“籲!”

[老二自屋內出。

老 二 我老姑他們來了!

[老姑、老大同眾賓客上。大扇乎、永德妻等迎上。錢串子背著個冰棍兒箱子,在牆根兒底下擺起了小攤。

大扇乎 呀哈,這遼河漲水了?魚鱉蝦蟹都頂上來了!

老 姑 這死大扇乎,底大襟都出飛邊了,還扇乎昵。

大扇乎 都帶多少錢來呀?明個可別整砢磣嘍。

老 姑 錢不能少帶了,連過年的壓歲錢都給你預備出來啦。就看你小子明天這出戲咋唱了。

一賓客 今晚少灌點貓尿,省著明天耽誤事兒。

大扇手 中了,少說兩句不能把你當啞巴賣了。都沒吃飯吧?進屋!小三!放桌子,今晚兒先對付一口,要坐席等明個,好飯不怕晚!

[眾人寒喧著進屋。

奶 奶 (瞅著老姑,一下子精神了許多)蘭子!

老 姑 (酸楚地)娘!(撲到媽媽跟前)

[二人凝視良久。

老姑娘 你好點了嗎?

奶 奶 好啦,好啦,都惦念我幹啥?

老 姑 不為惦念你,老四結婚我都不來了。(拿過兜子往出掏東西)給,這是給你買的。

奶 奶 (接過東西)一來就買東西,得多少錢哪?他老姑父跟孩子咋設來呀?

老 姑 孩子上學,他老姑父更忙,劇團搞彙演,那劇本都得他編。

六歪子 要說人這輩子幹啥那是定不可移的,那時候他老姑父我們倆在一個戰宣隊,一塊說對口詞兒,一塊唱數來寶,現在人家出息個暴!又上廣播、又上電視,這名聲大去了!

錢串子 (湊了過來)你那名聲也不小,南北二屯誰不知道。

六歪子 你個錢串子,靠牆根兒一邊涼快去得了。

錢串子 他老姑哇,聽說老妹夫不上班,老在家坐著,那也開錢?

[老二自屋內出。

老 二 三大爺,人那叫作家!我老姑父可不是一般人兒,我就願意跟我老姑父嘮嗑,我們倆到塊堆兒,一說就沒完,什麼人生啊,價值呀……

錢串子 (誤會地)那對,你要搗騰人參,那價錢還真得打聽明白了。

老 二 (憋不住笑地)你說的那是啥呀?

錢串子 你笑啥?真事兒。早知你老姑父有這兩下子,那回我上廣州搗騰人參問問他好了。

老 二 (驚訝地)呀,三哥還上過廣州呢?

老 二 我三大爺哪都敢去,還不花車票呢!

錢串予 我這老光棍子,腿肚子貼灶王爺,人走家搬,哪不敢去?那年我聽說廣州人參貴,就在這邊劃拉不少,沒曾想,到那一看:牛犢子叫街——蒙門兒啦,沒賣上價錢不說,還叫人好頓唬,差點兒賠掉褲子。

六歪子 不說你那錢叫“碼子”給“碼”去了嗎?

錢串子 你別聽他們遭踐我。

老 姑 三哥,那這幾年你……

六歪子 這幾年錢串子可找著門道嘍,大買賣不做,專搗騰小孩兒這套,什麼泡泡糖、花生粒兒、康樂果、帶冰棍兒、賀年片兒、小玩藝兒、手槍專打火柴棍兒。整天蹲在學校門口,可把人都遭踐透了:小孩子要啥,大人就得給啥。他那邊出售武器,你這邊兒就得準備彈藥。“叭叭”這火柴可下貨嘍,回過頭來他又搗騰火柴,嘿,這錢叫他掙的——“海”啦!

錢串子 掙啥呀,角八七的。

六歪子 別謙虛啦。(對老姑)你三哥是屬草爬子的,光吃不拉,光掙不花,三伏天的泔水缸——發得“七拉窟嚓”。(眾笑)

老 姑 (笑)三哥呀,往後別那麼仔細,又沒兒沒女,給誰留著呀?

錢串子 留啥?別聽六歪子給我編笆。

[老大自上屋拿毛巾邊擦臉邊上。

老 大 老姑哇,前些日子電視上演那小品是不是我老姑夫編的?,

老 姑 啥小品哪?

老 大 “超生遊擊隊”。

老 姑 (笑)不是他編的。

老 大 我尋思我老姑父編我呢,感情外地還有比我厲害的。這家夥,“海南島”、“吐魯番”叫那小子拉拉一道。

老 姑 老大呀,你可別跟那樣的學啦。

老 二 哼,不光學呀!我大哥這是要超過人家呢.你沒瞅我嫂子,這老五又快報到了!

老 大 你少說那話,我挨著罰,還落不下好,我圖個啥呀?老姑哇,我告訴你吧,咱老王家危險啦l

老 姑 呀,啥事兒危險啦?

老 大 奶呀,你那重孫子難抱哇!

奶 奶 瞅你說的,有你們這哥四個,還能叫老王家絕戶嘍?

老 大 你聽我說呀,老二人家一個丫頭,指定不要了,老三兩口子結婚好幾年。孩子連個影也沒有,老四兩口子又都是上班的能讓你多要嗎?他們這頭一個要再是個丫頭,往後老王家這杆大旗誰扛啊?哼!就可我一個人造吧!

六歪子 輕點吵吵!你瞅誰來了?

老 大 (向遠處瞅了瞅)呀,村長,後邊還有個穿白大褂的。(對內)丫崽子!快叫你媽躲躲!

[一女孩內應。

老 姑 (無奈地搖了搖頭)咳!(扶娘下)

[村長同一穿自大褂的上。

村 長 喂呀,老王家這是又娶兒媳婦?

王永德 (忙從裏邊出來)嗯,明個我們老四結婚。

村 長 娶媳婦好事兒,可別忘了大事兒,生孩子得計劃,別象你們老大似的。

王永德 他二姨父,你別操心了,人家老四戶口不在咱這。

村 長 在哪?

王永德 轉業回來不落鎮上了嗎。

村 長 落鎮上我就管不著了?就看我管不管!哼,鎮上那個鎮長不跟咱平起平坐!

王永德 他二姨父,往後這德罪人的事兒你還是躲躲吧。

村 長 躲?你尋思我有這口癮呢?狗跑熟了,人跑生了。不是催糧罰款,就是上環引產,全是要錢要命的事兒,難哪!可再難也得有人管,要不這麼大個國家還了得!(一眼發現老大)哎,我說老大,你媳婦呢?

老 大 (支吾地)她……她上她老妹子家侍候月子去了啦。

村 長 (發現老大的大丫頭拖著個孩子)你說這不糊弄鬼呢嗎,吃奶孩子扔家,自己腆個肚子跑人家侍候月子去了?挺大個老爺們兒,一張嘴兒不是趴窩,就是貓月子.我可告訴你,你媳婦肚裏這個你不給我拿下來,到時候可別說我給你硬摘瓜!

老 大 別的,村長。

王永德 聽你二姨父那麼說唄,到時候他就下不去手了。

村 長 你先別給我戴高帽,我說這可是正格的。

王永德 啥正格的,明個別忘了上這喝酒來!

村 長 明個?明個還得上鎮上報表呢。

王永德 那今個呢?

村 長 今兒個這不忙著挨家打防疫針兒呢嗎。

[二媳婦抱嬌嬌上。

二媳婦 預防啥病啊?

村 長 霍亂!

二媳婦 都得打呀?

村 長 就這一茬,愛打不打,過後不補。

二媳婦 老二,咱嬌嬌也在這打吧,看回去耽誤了。

村 長 你跟著湊什麼熱鬧,這是給豬打針!老德子,有沒有,痛快的。

王永德 咳,孩子有一幫,豬沒有,就一個小殼郎,昨個還殺了。(眾笑)

村 長 你說你,該多養的你不多養,不該多養的,你偏多養。(對穿白大褂的)走,上那院。

[一群孩子跟著起哄:“噢!看打針去嘍!”

錢串子 (不失時機地衝著孩子們叫賣著)泡泡糖!康樂果!泡泡糖!康樂果!(尾隨孩子們下)

[幕後傳來一陣摩托車的“突突”聲,老四和他的幾個拎著頭盔的戰友耀武揚威上。大扇乎從屋內迎上。

大扇乎 呀,新郎官回來了?這又是哪的客呀?

老 四 我的戰友,都是老鐵!

大扇乎 那好,更不是外人,沒吃飯進屋,二樂子拿幾個碗添幾雙筷!要喝酒把那涼菜多抓上來點!

老 四 (對大扇乎商量地)二叔,能不能給開一桌?

大扇乎 這事兒你得跟馬大勺商量。

[大扇乎下,馬大勺邊解圍裙邊上。

老 四 馬師傅,我來了幾個朋友,你能不能先給開一桌?

馬大勺 這鍋都占著呢,今晚兒不說先糊弄一口嗎。

老 四 想想辦法。

馬大勺 鍋倒不出來,沒招。

戰友乙 老四,別麻煩了,對付一口算了。

戰友丙 對,今晚兒忙忙火火的,明個再喝。

戰友丁 那可不對,明個鬧鬧哄哄的,能喝好嗎?再說老四得留量,喝多了下晚再上不去炕!

戰友甲 就你六猴子多事。

老 四 (商量地)馬師傅,你看……

馬大勺 (不耐煩地)鍋倒不出地方,誰看也白扯。

戰友丁 (對馬大勺的態度有些生氣地)咋的?差啥呀?老四!哥們兒不白吃!(從兜裏掏出一張百元大票,用手一彈)我們哥四個不好使,(指錢上的四個偉人像)這哥四個好使吧?

揣著,這禮錢我提前上了!

戰友乙 六猴子,你整景啊?掏那麼大個票,也不核計核計,我們也沒準備呀。

戰友丁 不怕。我給你們墊上。

[二媳婦窺視。

老 四 (揣起大夥的錢。走到馬師傅跟前)馬師傅,幫幫忙。

馬師俘 老四!不是我那啥,真倒不出鍋,要能倒出來,我能那啥嗎。

[老姑上。

老 姑 四榔頭,吵吵啥呢?

老 四 呀,老姑來了。他們要喝酒,想整幾個菜。

[奶奶拿兩瓶罐頭上。

奶 奶 四兒呀,喝酒沒菜把這罐頭打開,你老姑剛拿來的,給。

老 姑 (不滿地接過罐頭)哎呀,有魚有肉誰吃這玩藝,快拿回去吧。

奶 奶 (怔怔地)你瞅你,叫他們吃唄留著幹啥!(下)

老 姑 四兒呀,領大夥先進屋去,老姑幫你想法。馬師傅掂對掂對,我跟你倆整。

[老四與戰友們下。

馬大勺 (忿忿地)老妹子,他不是那麼回事兒,現在這小青年……

老 姑 走吧。(二人進灶房)

[王永德上。

王永德 (對屋內)三子!

[老三滿臉渾兒畫地上。

老 三 (拍打著身上,不高興地)這哪是人幹的活!

王永德 老三,快洗臉,上那院把你三大爺找來,讓他上這院吃來。

老 三 找錢串子,幹啥?

王永德 叫你去你就去得了。

老 三 管他借錢?那錢要串到他那錢串上你誰也別想擼下來。

王永德 你出麵差不多,他就得意你。

老 三 借吧,我看你擱啥還。(進屋)

[老大、老二上。

老 大 爸呀,老四他們今晚兒要開一桌,你看是不是把村長也找來?

老 二 找他幹啥?多餘拍他那馬屁!

老 大 你不拍行啊,可我得拍呀!

王永德 咋拍也擋不住罰。

老 大 罰是小事兒,你兒媳婦肚裏那孫子,你不想要了?

王永德 這……

老 大 多個人兒多雙筷兒唄。

王永德 那就請!

[切光,幕落。

第二場

[接前場,入夜。

[奶奶和老三兩口子臨時居住的下屋。屋子裏土炕、板櫃。櫃蓋上一溜高低不齊的瓶子,炕上放著一個用煙盒糊成的煙笸籮。

[奶奶坐在燈下,正用煙盒的錫紙疊著銀錁子。永德妻兩腿搭在炕沿兒上用紅紙包著人民幣。老大媳婦滿臉倦意,在地下來回悠著懷裏的孩子,她的三丫頭抱著她的大腿打起了磕睡。上屋的酒還沒喝完。不時地從門外傳來一陣陣劃拳行令的喧鬧聲,大媳婦心煩意亂地關上了門,屋子裏又恢複了以往的寧靜。

大媳婦 (奶著孩子,不耐煩地)別吃了,一點奶沒有,把這“紮紮”頭嚼得生疼。(生氣地拍了孩子一巴掌)都兩三歲了,一點兒不省事兒.快死覺吧!

[孩子“哇”地一聲哭了超來。

奶 奶 (心疼地支起身子)別打,給我。

(接進孩子,嘴裏哼起了兒歌)一壟蘿卜,一壟菜,誰的孩子誰不愛,悠哇悠。拍呀拍……

大媳婦 奶,這孫男弟女一大幫,你咋挨個稀罕?

奶 奶 骨皿關著唄,稀罕不夠哇!

大媳婦 我算夠夠的了。

奶 奶 哄孩子可得有個耐心煩兒,(深有感觸地)咳,這麼一點兒點兒.屎窩挪到尿窩。手托著長大,不易呀!(放下睡著的孩子,又疊起了銀錁子)

[嬌嬌和老大的大丫、二丫上。

大媳婦 (推了推抱著她大腿的三丫)去,精神點兒,跟他們玩去!媽上馮老萬那院磨點苞米麵兒。(下)

嬌 嬌 (拿起炕上的銀錁子)太奶,太奶,這是啥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