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雪時你們都在想什麼？
壯觀？淒美？亦或是……殺心難抑。
曾看過天山的雪，一片一片接踵而至，連綿不絕的雪片似乎帶有天然的殺意，讓人望而生畏。
也曾去過滄海，登臨碣石，似有仙人往人間灑下鹽粒，潔白透亮，嗬氣即化。鄉人喚之“雪塵”。
然而，千山萬水，純白人間，時至今日，顏霜雪仍會時常記起天寶四年落在秋海路的那場雪。
那一日，大雪，狂風，十步之外難分敵我，卻有大日高懸，舉目可見。
那一日，顏霜雪一人，一劍，破甲七十六。
……
顏霜雪救了一個人，一個不該救的人，盡管那人最終還是死了，但是他們顯然沒有就此放過她的意思。
七十六騎一字排開，刀甲俱全，冷氣森森。
草原上的積雪尚未完全融化，稀稀落落的鋪在幹枯的草莖上，就像年老的草原狼，灰暗雜亂的皮毛上的一塊塊斑禿。偶有寒風吹過，刮在臉上就是一把剔骨的鋼刀。
顏霜雪合上書頁，呼吸漸漸粗重起來。她微微偏頭，馬蹄旁靜靜的躺著一具屍體，屍體尚有餘溫，年輕的臉龐蒼白恐怖，比冬日裏的積雪還要刺目。
“原來如此。”
顏霜雪收回目光，柔軟得好似一池春水的眉眼重又變得冷冽起來。
“嗬。”
她輕蔑一笑，挑釁似的將劍從左至右輕輕一劃。此時的天空並沒有多餘的雲彩，長劍一動便也隨之投出一片日光，晃得人目眩神搖。
前方的騎士俱是黑甲，連在一起就成了一堵黑色的牆。七十六騎勻速前進，始終保持著一線不散，顯然個個都是久經戰陣的好手。
在某個約定的時刻，或是一百步或是三百步，這些騎兵會集中發力，勻速推進的黑牆就會變成一座挾風飛來的大山。
這是騎兵對陣步兵時最常用的手段，鐵騎鑿陣，用最簡單的方法寫出“殘忍”二字。
更何況，擋在前麵的隻有一個女人，隻是一個女人！
馬蹄踏下，雪水四濺。
顏霜雪的命運注定比這些被踩爛在泥裏的積雪好不了多少。
盡管如此，少女仍是昂著頭，圓乎乎的臉蛋微微泛紅，半是因為吹個不停的冷風，半是因為打小就有的倔強脾氣。
顏霜雪一撇嘴，稍一轉身就翻下馬來。
老馬毛色白亮柔順，“呼哧呼哧”的喘著粗氣。
馬活得太久，竟也通了人性，許是知道情況危急，圍著顏霜雪不住的轉圈，鮮紅的舌頭一甩一甩，噴出白茫茫的霧氣。
“快走，快走。”
顏霜雪不耐煩的揮了揮手，手中長劍卻是筆直向前。
前方鐵騎奔湧，馬蹄若浪翻起，踢起隆冬枯黃的草，輕薄的雪，像一座山般壓了過來。
老馬愈發的急了，張嘴去扯顏霜雪的衣角，眼眶裏豆大的淚珠嘩啦啦直往下掉。
“你快走哇！”
顏霜雪滿麵通紅，情急之下直接用劍割斷了衣角，然後上前一步，側身抬劍一言不發。
就在這時，顏霜雪忽而感到額上一涼。少女茫然的抬頭望去——是雪——層層疊疊、密密麻麻的雪不知道從天上多高的地方落了下來。
好大的雪，大到遮蔽了所有人的視線，顏霜雪一轉頭隻能看見老馬憨傻的大腦袋，而馬臉上兩道淚痕也早已被凍成了冰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