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衍國,昱元三年,春。
林家村位於大衍國北麵豫州境內,村子依山傍水,祁水河穿村而過,綿延不絕的青沂山脈巍峨壯觀,山腳下零零星星散落著十幾戶院落,石塊壘牆,碎石鋪路,前臨祁水,背靠青山,距離沁源縣城步行半個時辰,最近的河昔鎮大概在村子和縣城的中間位置。俗話說,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本來林家村村民的日子過得還算可以,開荒種地交完賦稅後能保證口糧,靠著打獵和捕魚,家家戶戶都有點貼補。可天公不作美,該來的總是要來的,自新帝登基一年後,北方幾州就罕見落雨,雖然適逢新帝大赦,減免賦稅,但在經曆了快一年的幹旱後,家家戶戶的存糧都已所剩無幾。祁水河已多處斷流,裸露出的河底淤泥也已幹裂,偶爾低窪處還有一二個小水氹子,水也難免渾濁不堪,村子裏唯一的一口井出水量也日益減少,以往鬱鬱蔥蔥的青沂山此時也是一片蒼涼之感。
村中林承德家此時籠罩在一片悲傷的氣氛中,家中長女林子汐一早在山上拾柴禾的時候,不小心摔倒,頭磕到了石頭上,回來一直昏迷不醒。此時村中的薛郎中正在給林子汐把脈,一臉凝重,身邊圍繞著林子汐的阿奶林李氏、爹林承德、娘程素芝和四歲的弟弟林子安,八隻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薛郎中那布滿皺紋的臉,隨著薛郎中那一聲歎息聲,林李氏顫抖地問道:“咋樣,我汐兒可能醒來?”林承德眼見著老娘那似乎要軟下去的雙腿,趕緊扶上去,可是那手也是止不住的微抖著,這時薛郎中又摸了摸林子汐的腦後,搖了搖頭,接著回答道:“不好說,頭顱後部有腫塊,氣血瘀滯,會致脈絡受損,腦氣不通,若瘀滯不化,輕則會有頭痛頭暈等症,重則有性命之虞。”林李氏腦子嗡了一下,眼皮子一翻,一口氣沒上來就倒了下去,林承德和媳婦手忙腳亂地把老娘抬回隔壁屋,薛郎中趕緊地抬腳跟了過去,也沒等林承德說話,就搭上了林李氏的手腕,咦!怎麼摸不到脈了,薛郎中驚得一身冷汗,趕緊集中心神,確實摸不到了,林承德本來隻以為老娘隻是一時受不住暈了過去,看著薛郎中那緊張的神情,忍不住問道:“薛郎中,我娘她咋樣?”薛郎中的右手顫巍巍地伸到林李氏的鼻下,瞳孔猛得一縮,身子往後一退,林承德瞬間明白了,頓時淚如雨下,撲上去哭喊著“娘啊,你咋就去了呢?”程氏也在一旁不停抹淚,昨天還好好的一家,今天咋就成這樣了。
薛郎中一把推開林承德,迅速拿出藥箱裏的銀針,林承德隻覺得眼前一花,薛郎中已經疾出疾入下了好幾針,等針落完,薛郎中又搭上了林李氏的脈,嚴肅的神情漸漸緩和下來,林承德因為剛才那一拉,強行止哭,這時嗝上了,“薛郎中,嗝,我娘這是,嗝,有救了?”薛郎中沒好氣地睨了他一眼,“老夫是欠了你家的,人救回來,回頭去我那拿點藥,喝上幾天日。”說著站起身,唉!老了,這腿咋就有點軟了。“老夫剛才沒說完,小汐這病我能施針,但是能不能醒來,還要看她的造化了。”
薛郎中此時無奈至極,本想捂著這個家傳絕技在村子裏低調行醫,沒想到給這一老一小給打得措手不及,剛才那狀況也容不得他多想,總不能看著一條人命在手中枉死,罷了罷了,順其自然吧。邊歎著氣邊往隔壁屋走去。林承德兩口子聽完此話眼睛瞬時一亮,小汐有救啦!看著薛郎中剛才下針那手法和速度,妥妥的武林高手啊,平時也沒聽說薛郎中會針灸之術,這絕對是隱藏了實力,說不定還是某位隱世神醫,兩口子心領神會地對視了一眼,趕緊跟去隔壁屋。
等施完了針,林承德慌忙拿出了一兩碎銀子遞過去,“薛郎中,今天真是多謝您,救了我娘和小汐,這些診金您且拿著,藥錢您再另算。”薛郎中喝了一口水,眼角餘光瞥了瞥,心中淚直流,想當初我這絕技都是千金難求,唉!好漢不提當年勇,他也清楚,在這個荒年,一個農戶家能拿出一兩銀,已經很不容易了,再說他也不是愛財的人,就當見義勇為一回吧,不!是兩回。心中百轉千回嘴上也沒為難林承德,隻拿了一半的碎銀,說道:“就這些吧,這年景大家都不易,稍後去我那拿藥。”林承德感動地不知道說什麼好,程氏這時上前施了一禮,真誠地說道:“薛郎中大義,救命之恩我跟承德銘記在心,今後但凡有什麼事能用上我們的,您盡管吩咐。”薛郎中點點頭,這程氏是個知禮的。隨後擺擺手,準備離開。程氏看了一眼相公,林承德秒懂,順手提起薛郎中的藥箱,笑哈哈地說:“我送薛郎中,正好把藥拿回來。”薛郎中今天虧大了,懶得理他,不帶走一片雲彩地率先走了。
程氏進了灶房,看著前幾天二弟走之前給的臘野兔肉,心裏有了計較,這薛郎中能讓娘起死回生,醫術肯定高超,再說小汐這病還得繼續紮針,人家隻收了那點銀子,咱家也不能得了好處不知感恩,薛郎中無妻無子,怪可憐的,自己這一手廚藝還過得去,等會燒了兔子肉,讓承德送去一碗,略表感謝之意。
等程氏將兔肉小火燜上之後,林承德也拿著藥進了屋,還從薛郎中家借了個藥罐子回來,沒辦法家裏兩個病號,要同時熬藥。這時林子安小豆丁正跟屋裏醒來的阿奶大眼瞪著小眼,趙翠花此時也很懵圈,上一刻絕望地被孫女壓在身下,隨著大卡車的撞擊陷入了無邊無盡的黑暗裏,此時睜開眼睛卻看到一個紮著包子頭的小娃娃,正轉著烏溜溜的大眼睛看著她,對視沒超過十秒,隻見小娃娃迅速轉身,快速地跑了出去,邊跑邊喊,“娘,娘,阿奶醒了!”林承德聽到兒子的喊聲,立馬放下藥罐子,和程氏匆匆來到老娘屋裏,小豆丁又屁顛顛地跑進了阿姐的屋子,阿奶醒了他要守著阿姐。趙翠花看著屋內的陳設還在繼續懵圈中,隻見一男一女從屋外走進來,逆著光一時沒看清來人是啥樣,等著兩人到了床前,趙翠花這才看清,她立馬坐了起來,天啦!我這不是到了陰間吧,怎麼看到了兒子和兒媳了,雖然穿著有點怪,但這長相就是他們年輕時的樣子啊,她激動地顫著聲喊道:“國棟,美麗,真的是你們嗎?”林承德和程素芝呆愣當場,自從穿越過來,有多久沒聽到自己的真名了,林承德不敢置信地看著媳婦,兩人的眼中都充滿了驚喜,林承德試探性地問了一句:“你是趙翠花?”剛說完頭上就挨了一巴掌,隻聽床上的“林李氏”氣呼呼地說:“我是你媽,你們兩個一走這麼多年,我帶著晨曦好苦啊,我可憐的大孫子,剛大學畢業,就被糟心的大貨車給撞沒了啊!”說完嚎啕大哭,林承德夫婦還沒共享跟親媽相逢的巨大喜悅,這一下聽到寶貝女兒沒了,頓時悲從中來,從現代穿來這幾年,每每想到老母親和女兒都是傷心不已。聽著老母親的哭聲,他們也是淚如雨下,這半天簡直跟過山車一般,忽上忽下。殊不知,巨大的驚喜還在後頭,今天注定是他們一生中永遠難忘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