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二月,翻土之時。
四歲的蘇文傑在姐姐挖鬆的土壤上胡亂的揮動著小拳頭,翻著不像樣的跟頭,把挖鬆的土壤又壓得緊緊的.蘇文珠不知罵了多少次,蘇文傑對姐姐的話充耳不聞,繼續他一派天真的迷武色彩.
崩,崩,崩,褲子撕開了一個大口子,露出了雪白的小屁股.這下可氣惱了蘇文珠,從地上撿起一根小枝條,把蘇文傑牽在懷裏,枝條與小屁股親吻起來,責備的道:“
叫你聽話不聽話,你以為身在豪門貴胄,富甲一方的大戶人家,也不看看你的褲子上有多少補丁,家裏的針線布已經快沒了,想氣死姐不成!”
蘇文傑看到姐姐來真格的,大氣不敢出,眼淚不敢流,痛不敢叫,雙手緊緊抱著姐姐的大腿,任由姐姐用枝條抽打著小屁股.
抽打著,責備著,心裏痛著.蘇文珠那不爭氣的眼淚如斷線的風箏紛紛滴落在蘇文傑的小臉上.
蘇文傑抬起頭來,迷惑的看著姐姐:“姐,你也痛嗎?”
“痛,姐的心裏好痛!”
一臉懵懂,聽姐咋一說,擔憂的說道:“姐,你生病了,去看醫生吧.”
“姐的病醫生治不好的.”
越說越嚴重,小孩的臉,如六月的天,說變就變,哇的一聲哭了起來:“爹娘都不要我了,姐姐也快不要我了.”蘇文傑雖然頑皮透頂,但也聰明伶俐,心知醫生都治不好姐的病,意味著姐姐也將不久於........
“文傑,別哭,聽姐說.”
小孩一到傷心處,哪而聽得進話,隻差沒在地上打滾,一隻小手背擦著雙眼的眼淚,小嘴張開就再也沒有合攏過,恐怕是用小孩最喜歡的糖粒也無法收買此刻的哭聲.如此擔憂姐姐的安危,是一種依賴還是什麼?外人無法猜透這小小心靈,這太嚴重了吧?一個小孩怎麼會有心機呢?蘇文傑擔憂姐姐的安危純粹是一種姐弟相依為命累積起來的愛姐之深,若說有心機,那長大之後就不得了了,為惡將國破家亡,為善將有權傾朝野,功高蓋主之相.
蘇文珠是又氣又痛又欣慰,她從小就操持家務,八歲就帶著兩歲的弟弟相依為命,絕大多數的日子雖然是吃不飽穿不暖,但她從來沒有想過要放棄,不管吃多大的苦,也要把弟弟撫養成人,娶妻生子,以繼蘇家香火.小小年紀,就有如此清晰的遠見度,如果出身富貴之家,不難成為一代才女,可惜,出身地位卑微,更何況,女子無才便德的封建思想阻礙著女性的才華發展,沒有發展空間,就算再有才,絕大多數難逃被淹沒大海的命運.
一個十歲的小姑娘,正是在爹娘懷裏撒嬌的好時期,還蘇文珠卻要承擔著生存的壓力.閑話少說.
蘇文珠滿臉含笑:“其實還有一個人能治好姐的病.”
這話蘇文傑倒是聽到了:“誰呀?姐,告訴我,馬上去把他請來為姐治病.”
“那個人就是你.”
“我?姐,我才這麼大,什麼都不懂,怎麼會治病?”蘇文傑正欲傷心大哭.蘇文珠忙蹬下來,雙手捧著蘇文傑的小臉,兩根母指擦拭著文傑眼角的淚兒.
“文傑,隻要你以後聽話,乖一點,姐的病自然會好.”
“真的嗎?”
“那當然,如果不聽話,不乖,那姐的病就好不了.”
“隻要能治好姐的病,文傑以後再也不惹姐生氣了.”
蘇文珠也沒想到,心痛,竟然巧妙的牽製著文傑,真是兩全其美.
“好了,文傑,坐一邊玩去,姐還要做事.”
“好.”
蘇文傑坐在土路旁,瞧瞧東山,望望西山,數數大樹上的枝幹,堆堆小石頭,困了,倒在地上呼呼大睡起來.
西北方向一朵龐大的烏雲慢慢的移到西山的上空,雷電豪放,南風狂卷,激起林中枯葉子,百鳥歸巢,萬獸歸山,大暴雨來臨的預兆.
在山上其他的村民呼喊起來,帶著簡單的勞作工具紛紛往家中跑去.蘇文珠看到村民們如此的慌張,抬頭看看孩子似的天空,絲毫沒有回家的意思,隻把睡著了的弟弟叫醒:“文傑,你趕快回去,把曬在外麵的衣服,幹菜收回屋中.”
蘇文傑翻身爬起來:“好的,姐.”
現在還是未時三刻,卻酷似酉時,蘇文傑被天色誤導,認為已經是傍晚時候,這個時候姐姐就會叫他回家的。他像一隻潑猴,蹦蹦跳跳的往家裏跑去。
蘇文傑把東西都收回屋隻,玩性又起,平時,他最喜歡攀上屋門前的那一棵大果樹,坐在一粗壯的枝幹上搖擺。他把雙小手捧在一起,用嘴吹了一口氣在手掌上。對著果樹露出燦爛的笑容。一副老成持重的樣子。
沒多時間,蘇文傑就坐在了粗壯的枝幹上搖擺起來,哼著不成文的小調,陶醉在自我的童心世界裏。
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打雷下雨的時候不要站在大樹下,你看看,蘇文傑這小子,不要命了,竟然爬到大樹上去搖擺。
一道閃電劃破長空,垂直而下,正巧擊中蘇文傑所坐的枝幹。粗壯的枝幹應聲而斷,托著蘇文傑一起掉了下去,雙腳碰到一塊大石頭,還沒來得急叫痛,又是一道閃電長空而來,擊中了蘇文傑的後腦,把大腦思維霹到了九霄雲外,盾入時空。生死未卜。一頭小烏發頓時改成了雷震子的發型。
一顆,兩顆,三顆......無數顆的雨點傾盆而下,南風呼嘯,雨線傾斜,頃刻間,地麵上的坑坑窪窪積滿了汾濁的雨水,一條條小路都有雨水流擊而成的小水坑道。
就在蘇文傑出事的那一刻,蘇文珠的心劇烈的痛了一下,右眼跳過不停,她的小小心靈再也無法安心,把鋤頭扛在肩上,快步的向家走去。雨不等人,還沒走出多遠,雨點就瘋狂的鋪天蓋地還下。
蘇文珠跟落雞湯一樣的回到家裏,見東西都已收回屋中,卻不見弟弟的身影,站在門口向左右前三個方向大喊:“文傑!你在哪裏?”沒有半點回音來安慰焦急的蘇文珠。
站在雨中,驚了,傻了,看到躺在雨地中的弟弟一動不動。
把蘇文傑抱入懷裏,淚千行,無法言出此刻內心的痛有多大。
“文傑,你醒醒!不要嚇唬姐姐!”
蘇文珠接近瘋狂,在瘋狂的雨中瘋狂的往村中黃醫生家跑去。
“蘇姑娘,對不起,你弟弟我是無能為力,你節哀吧。”
“不,黃醫生,求求你,你一定可以救活我弟弟的,求你了。”
“你的心情我能理解,但你弟弟已經死了,就算我是大羅神仙,也沒有回天之術,何況我一介凡夫,有何通天本事?請回吧。”
絕望!淚人!蘇文珠緊緊的抱著弟弟,在雨中遲疑,突然,她長跪雨地,對天呐喊:“老天爺!為什麼?為什麼要這樣對我?難道我受的苦還不夠讓你垂憐嗎?爹娘,你們為什麼不保護好弟弟呀!現在把我一個人拋棄在這個冷漠的世間中,我恨你們!”
剛入春耕季節,冷寒之氣還占有一定的成分,蘇文珠蹣跚無力的回到屋裏,沒有心情換上一套幹衣服,就生了一堆大火,抱著弟弟坐在火旁邊,各自的衣服上冒著濃濃的水蒸氣,火焰上的青煙冉冉升起,與水蒸氣化為一體,形成一道煙氣大道,卷向窗子,隨即煙消雲散。
一時平靜,一時瘋狂,一時輕聲細語,一時用手拍打文傑的小胸堂,哼著一首搖籃曲:“好弟弟,乖乖乖,聽到姐姐的歌聲快快睡,睡個早覺早早起,跟著姐姐去割草,割草回來喂豬豬,豬豬吃草快快長,長到年尾買得好,又添新衣又添糧,快快樂樂過新年。”
蘇文傑的悲遇,崩潰了蘇文珠的內心世界,她每天勞心勞力的幹活,為的是什麼?還不是要把弟弟撫養成人。今天,她站在這個絕望的尺度上,崩潰,徹底崩潰了。世間塑造的不完美,已經出現了裂縫,人世間的悲歡離合,將繼續延續在這一條浩瀚的曆史長河之中,今天是蘇文珠的痛不欲生,明日將是他[她]的悲劇上演。
子時已過,身上的衣服都已幹了,蘇文珠雙眼紅紅的,一條條淚痕粉飾著她的美麗容顏,顯得是那樣的滄桑,更覺一種楚楚可憐之感。她淚幹心碎,倒是更加的平靜。
蘇文傑的一根無名指輕微的抽宿一下,這並沒引起蘇文珠的注意。
另外,當一個人的大腦思維一旦脫離了軀體,那麼,它的通靈意識將是無可估量,能夠迅速領悟這個空間的知識領域,人情領域等。還軀體失去了大腦的控製,並沒有什麼生命危險,隻會成為一個地地道道植物人罷了。
宋仁宗天聖五年,潭州地麵.
潭州,一個不是很繁榮的古代縣城,商業並不發達,以耕農為主.從縣城的官道往北方向四十裏處,官道的兩旁一麵是農田,一麵是一條細水長流的小河,在這四十裏處的河麵上架著一座由幾根大木頭捆綁在一起搭建而成的小木橋,並不牢固,洪水發難,就會被衝走.
河對岸是一個小村莊----牛家村,這個村數來數去倒有三四十戶人家,村民世代耕農為生,幾百年以來從來沒有出過一個像樣的人物,秀才都沒一個.
跳過小橋,第一眼入簾的是一棟木質結構的小房子,應該有三十幾年的曆史了,已經呈現出枯黑色,屋頂是由從大杉木上剝下來的皮屑板稀疏的蓋著,已經殘缺不全.小屋隻有一間房,四十來平方米,牆壁上掛滿了已備過冬的各種雜糧,地上擺著三四個能裝十幾斤的壇子,一張床,幾條板凳,床的正對麵是灶爐.小屋的左右是豬圈;雞圈.
春到中期,和煦的陽光普照大地,老人們都由子女攙扶到屋外,坐在椅子上,享受著春暖陽光的那種自然暖意.在這繁忙的春耕季節裏,失去生產能力的老人在屋外曬曬太陽,享受享受情有可原,是子女們的孝道,如果一個年輕後生坐在屋外曬太陽,那就有點疑問了.
一個臉色稍帶蒼白,容顏雖然俊俏,但雙眼無神,目光癡呆,不時的發出幾聲傻笑的小後生,坐在小屋外的一張椅子上曬著太陽,衣服上補丁無數.可以想象,家中是窮得叮當響.這雙無神的眼睛呆呆的看向河邊洗衣服的一位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