豐原城西郊的“謝家墓地”乃是畔著一個不大不小的林子,荒涼地倘佯在山麓之下。
由於樹林生得很密,是以天光很難透過,墓地裏益發顯得陰森森的,淒涼得緊。
這塊“謝家墓地”乃是前朝一個大富翁謝某的葬身之地,已有近百年的曆史,以幾十畝的墓地,隻埋著一個人,由此可想見這人生前的富有了。
近幾十年來,謝家的子孫衰敗了下去,十幾年來,這墓地都沒有來過問,墓上雜草蔓生,竟然成了一片野地,一些貧苦人民無力購地葬祖的都葬到這塊空地來,不到三年,這墓地就成了一個亂葬墳場。
黑沉沉的天邊,漸漸露出一線魚肚色的淡白天光,黎明了……。
密織如網的樹枝把那一絲微弱得可憐的天光阻擋得更是微弱,樹枝孔中稍稍進些許亮光,枝影被拖得長長的,像一個個曆鬼的影子在張臂舞爪。
“沙”,“沙”,樹枝動了動,是風?
不,這會兒根本沒有風,草尖兒都不曾動一動。
“咕”,“咕”!
驀地裏,這一陣令人刺骨寒心的聲響傳了過來,真有說不出的刺耳難聽,就如女鬼夜泣,冤魂不散,替這淒涼可聞的墳場上,增加了幾分陰森的氣氛。
“咕咕”,難道真是幽魂出現?
“沙”,“沙”樹葉簌簌散開,光線登時透了進來,一個修長的影子緩緩映進林子,這影子緩緩移了一點兒,“咕“咕”怪聲又起,於是影子陡然停了下來。
隨著影兒前移,樹枝一陣暴響,進來了一個“人”!
這聲亂響方歇,忽聞“咕”的一聲,一團黑影“噗”地升了起來。
“嘿!該死的貓頭鷹……”這是從心底裏叫出的,並沒有傳出聲波,黑黑的墳場仍是一片寂靜。
這個人穿著白色的衣衫,在黑暗中仍能辨得清楚,高大的身材,頭上卻厚厚地纏著一大捆白紗布。
他楊首望著那曾令他緊張半天的貓頭鷹,自嘲地苦笑了。
四周陰陰森森,仗著一絲弱光,隱約可見一坯坯的墓堆,亂七八糟的碑碣,還有一絲絲綠色的磷火。
他揩了揩鼻尖上的冷汗,心中忖道:“古人說風聲鶴唳,草木皆兵,真是-絲也不錯,唉,想不到我範立亭也有今天——”
“哼,當年在‘鬼牙穀’大戰‘笑鎮天南’,那形勢比這鬼墳場可不知險惡幾百倍,我範立亭何曾皺過一下眉,現在被這貓頭鷹一唬,也毛骨悚然,哼,範立亭,你是老了……”
“但是這顆明珠非同小可,我舍了命也得上終南山告知嶽老哥——”
想到這裏,他邁步前行,在墳堆累累中匆匆而過。
驀然——
“刷”的一聲,一排箭矢釘射在範立亭的腳前,他剛踏出去的一步登時縮了回來。
他左右一瞟,一共是十三隻箭矢,青竿白羽,整整地一字立在腳前,箭尾還在左右恍動,也不知道是從什麼方向射來的!
“嘿!十三支!綠林十三奇!”
雖然他立刻做出一個不屑的冷嗤,但是他心中仍免不了一震。
隻因綠林十三奇乃是當今綠林中最具勢力的一大霸,十三個人個個有出類拔萃的工夫,更加十三人一致行動,威不可當,華中一代綠林作了案,都要將三成利潤無條件奉獻給綠林十三奇,正派劍俠好幾次想鏟除這十三人,但卻始終沒有機會。
範立亭見綠林十三奇找上了自己,心中不禁盤算:“我姓範的和這十三個強盜可沒什麼過節啊,哼,要是平常碰上了,好歹把這十三個壞坯全給宰了,怎奈我現下身受重傷——”
他知按綠林十三奇的規矩,隻要不越過這一排箭,自認吃癟,調頭走路的話,十三奇就不再追迫,當然如果十三奇立定要取這人之命,他就算是調頭走路,不出百步,必然再逢箭阻!
範立亭哼了一聲,一踏步就要越箭而入,但是,他又停了下來。
他伸手摸了摸頭上的紗布,又探了探囊中的事物,他忽然沉吟起來:“這珠兒事關非小,定要交到嶽老哥的手中,我若拚著重傷和這十三個兔崽子打一架,自信闖將得過——”
“但是……但是,萬一有個三長兩短,這珠兒就到不了嶽老哥手上啦——”
想到這裏他不禁冷汗直冒,他暗暗低呼:“範立亭,範立亭,你這個大老粗一生隻知道往前衝就是,可從來沒有遭到過什麼難以決定的事,可是現在你可得好好抉擇一下啊——”
他一用腦神,腦門隱隱脹痛,他拳頭緊捏,下了平生最大的決心,自我安慰地道:“我範某和綠林十三奇沒有什麼梁子,也許是他們在前麵有什麼秘密勾當才攔阻我的,我——我就做一次瘟生吧!”
他毅然轉身繞道而行,在他眼中那十三支白羽箭尾似乎有著令人難堪的刺目。
他走出不到百步,忽然,“擦”地一響,勁風忽起,帶著破空的刺耳聲,他不必揚目,已知是怎麼一會事!
範立亭心中好似被人打了一錘,猛然一緊,目光如炬,瞥眼之下,十三支令箭整整齊齊排在足前。
“看來,這十三個家夥是有意要留住我範立亭了-一”
他可不明白人家為什麼要留著他。
他左右一陣張望,黑密密的森林,死一般的靜,甚至連這箭矢是從何發出的也不得而知。
怒火慢慢上湧,血脈賁張,他冷冷一哼,忖道:“今日我姓範的自認吃癟,你們仍不放手,我範立亭昔日威名何在……”“況且我和你們無怨無仇,難道我範立亭就怕你十三條漢子的挑釁……”
他心中念頭一閃而過,豪氣疾發,伸出的右足有力的落在地上,右足順勢一步,剛正地踏過那一排箭矢。
忽然,黑暗中有人冷冷說道:“哼,散手神拳果是英雄!”
敢情範立亭的萬兒正是“散手神拳”
範立亭低沉有力的應了一聲:“過獎!”
這一聲好不雄渾,登時把那黑暗中冷冷的話聲逼了下去。
範立亭魁梧的身軀昂正地走了前去,一絲沒有遲疑,大踏步的順著雜草叢生的小徑前進。
時間一刻一刻的過去,對方並沒有發動,範立亭也沒有出聲,這密沉的森林立刻陷入一種極端的沉寂,正象征著這一場暴風雨來的前兆。
愈行愈前,來到一個土堆的前麵。
散手神拳何等人物,江湖上的伎倆那會不知?料定對手必定有人埋伏在土堆之後!
範立亭帶著驕傲的冷笑,毫不停留踏步上土堆。
這土堆乃是一個墓土,堆前歪歪正了一塊石碑,範立亭來到堆前,目光如電,一掃之下,但見那石碑上歪歪扭扭的刻著幾個大字:“散手神拳之塚”。
範立亭哈哈狂笑,心中怒極,雙足一點,身形便踏上土堆。
說時遲,那時快,呼的一聲,果然不出所料,土堆後風聲疾響,兩股兵器橫掃而至。
範立亭動作有如閃電,觀的親切,左足一抬,猛踩下去,這一腳怕有千斤力道,端端正正踏在掃向左側的一根兵刃上,那暗襲者何能敵得此般神力,“當”的一聲,兵刃脫手被範立亭一腳踏得深深陷入土中。
幾乎在同一時間中,右麵一柄樸刀巳疾襲而至,範立亭左足一立,足尖上翹,正好抵在對方的刀身上,他這一挑之力好大,把對方的猛砍之力完全消去,左足不停,順著刀鋒斜踩而下,“奪”的一聲,正踢在對方刀柄上,那能吃住這千斤之力,樸刀斜手脫手而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