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媒人登門(1 / 2)

夜裏,一場猛烈的風雨驟然來襲。

王安身披蓑衣,頭戴鬥笠,深一腳淺一腳地踩在泥巴路上。

他悶頭走了許久,最後在山腳的籬笆院停下。

“阿娘。”

王安取下蓑衣,興衝衝地進門:“今天運氣好,藥坊把咱們的草藥都收了。”

說著王安從兜裏掏出今天幾枚銅板交到母親趙氏的手裏,趙氏借著微弱的燭光數了數,一共有六個銅板。

這比起平常的兩三個銅板的收獲已經非常讓人熨帖,趙氏將銅板小心翼翼地收在床頭的陶罐裏:“有了這些錢,再加上家裏的老黃牛賣的二兩銀子,你大哥的婚事總算有了著落。”

趙氏年過四十,但看上去卻如一個六十老婦。她的丈夫原本是王家村的第一個舉人,本是風光無限,偏生死的早,隻留下她和嗷嗷待哺的三個兒子。

趙氏變賣了為數不多的家產,搬到這偏僻的尖山峰山腳,含辛茹苦地拉扯大了三個兒子,可她卻再也沒有餘力負擔起兒子的娶親聘禮。

以至於她的大兒子王平富二十六七歲了,卻依然討不到媳婦,她東拚西湊,眼盼著盡快湊夠三兩銀子可以給老大說門親事。

其實王平富原本不叫王平富。

剛出生的時候,他的身上也承載著父母對他的期許,他的父親望他日後平安喜樂,望他日後飲水思源,做一個重情重義之人,為他取名王平恩。

隻是天不隨人願,當家的男人死了,生活的重擔壓得他們孤兒寡母喘不過氣來。

後來趙氏聽村裏的人說缺什麼名字裏就得帶什麼,便執意給大兒子改名為王平富,盼望著家裏的日子能從此好過一些。

趙氏的目光落在王安的腳上,挽起的褲腿都濕透了,她忙道:“老二,我燒了熱水,快去洗洗。剛淋了雨,可別染了風寒。”

王安應了一聲,然後問:“冬生呢?”

趙氏看著窗外的雨:“大約還在學堂,那麼大的雨,一時片刻他也回不來。”

王安放下手中的換洗衣服,重新帶上蓑衣:“太晚了,路不好走,我去接他。”

冬生是他的幺弟,今年虛歲十二,在讀書上頗有天賦,一家老小都指望他能考上舉人,重振王家。

“那你小心些,別摔著了。”趙氏囑咐道。

王安哎哎應了幾聲,就匆匆忙忙地往外走。

“阿娘。”

趙氏回頭,看到從裏屋出來的老大王平富。

“錢都給我娶親,冬生的束脩怎麼辦?”

趙氏看出大兒子的憂愁,她努力扯出個寬慰的笑容:“兒啊別擔心,阿娘來想辦法。”

王平富豈會不知家中難處,他道:“阿娘,先給冬生把學堂的錢湊出來吧。我娶親的事再緩緩……”

都說長兄如父,王平富亦是如此。

所謂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這個家裏沒有什麼比冬生念書的事更重要。

“兒啊,你能緩,香荷緩不了,咱總不能一直拖著人家姑娘。香荷等了你這些年,也不容易。”

趙氏語重心長道:“你同香荷是青梅竹馬,阿娘知道你一直都是鍾意她的。香荷他爹說了,這個月咱拿不出銀子下聘,就要把香荷許配給別家,如何等得?”

“可是冬生……”

“聽阿娘的,明兒起早把家裏頭的米拿去賣了。”趙氏拿定主意:“我要去村上走一遭。”

第二天趙氏給三兄弟把一天的幹糧備好,就提著竹籃往王家村去了。

她的丈夫生前種過不少善因,本來因緣際會都是自然,但她如今實在走投無路。

於是她挨家挨戶敲響了昔日受過丈夫恩情的住戶大門,過往十數年,她從未這樣做過,無論日子過得多麼艱難,她寧可吃糠咽菜養活孩子,也不願利用亡夫昔日留下的情誼去向別人索取什麼。

可活下來已經不容易,她真的再也沒有辦法,她深知現在哪怕榨幹自己,也湊不出這些錢。

如今為了娃娃的事,麵子又算得了什麼?覥著臉登門去求就是了。

王安也沒閑著,一大早就帶著幹糧去鎮上搬貨做活,一天下來能掙二十文錢,算是筆大收入。

今天的貨物很多,王安是個實誠人不懂得偷懶,一個人悶頭幹活,累出一身的汗。

雜役頭子看在眼裏,心裏頭對這個年輕人的幹勁頗為欣賞,結算工錢的時候給王安多添了五個銅板,順口誇了句:“做得不錯。”

王安受寵若驚,跟管事的道了謝,這才在黃昏時分踏上回家的路。

這番趙氏忙活了大半天,空竹籃被食物裝得滿滿當當,她在心裏盤算了下,今天去借得三百二十二文錢,再把這些食物賣掉,大約能有四百文錢,加上家裏存的,再有兩百文就能湊夠三兩銀子給老大娶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