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漆黑如墨。
少女的身體不斷下墜，好似沉入了無盡深淵。
無數細碎的水流和爆破聲響衝擊耳膜，窒息和失重的感覺在同一時間襲來，隨著一陣嗡鳴巨響，疼痛瞬間從鼻喉處蔓延到胸腔。
在積聚起全身最後一絲力氣衝破黑暗後，少女睜開了雙眼。
“我這是……溺水了?”
倏爾一片刺眼的白光射入她雙眼，時空和五感就此停滯，陌生的畫麵湧現到眼前。
一艘船行駛在黑暗的海麵上，甲板上的桅杆被風吹得嘎吱作響，風雨欲來。一乘殷紅的八抬大轎孤零零地立在甲板上，沒有送親隊伍，也沒有嗩呐和鑼鼓聲。
轎子裏的新娘蓋著紅蓋頭，奄奄一息地歪躺在內。她全身有幾百處的鞭痕，華美的嫁衣已經被鞭打得稀爛，外翻的白色內襯衣還在往外滲血。
八個轎夫卻安坐在船艙內。
“打得怎麼樣了？”一個稍稍年長的人垂頭低聲問。
“就剩下一口氣了，這會子往海裏一扔準能成事。”最年輕那個小夥子胸有成竹地答道。
“你們確定必死無疑，沒人能查到？”有一膽小怕事者發話。
“怕什麼，皮開肉綻，在水裏血腥味兒能飄好遠，這海裏頭的東西可都不是吃素的！”一個胖子促狹笑地笑道，“那時節，屍身早被魚吃幹淨了，就算夫人到時候不認賬，要賴到我們頭上，那也沒證據。”
“這還要什麼證據？風浪來了，咱們都沒事兒，單單大小姐一人丟了，我們能吃得了兜著走嗎？”那膽小怕事者又駁道。
胖子眯起兩隻細小的眼睛，促狹笑道：“意外！意外誰能料到呢？一個女流之輩，不熟悉水性，很說得通。她不小心讓旋渦給卷走了，咱們想救也救不了呀。”
另有一矮子插話道：“注意點兒稱謂，這是咱二小姐，大小姐此時想必已到了二皇子府上了，你們說是不是！”
“是！”八人陰陽怪氣地吼著，充滿了即將得到豐厚報酬的喜悅。
這八人都是鎮海候府裏的三等下人。眾所周知，三等下人一沒有一等下人的威風，二沒有二等下人的清閑，他們幹的是最苦的活，活得也最不像個人。
不過人上人總歸有龍遊淺水的一天，小蝦米們隻需要等在原地看好戲就行了。
能夠遵照吩咐淩虐昔日金尊玉貴的鎮海候府小姐，是他們八百年也難等到一次的好差事。
為了過足欺負主子的癮，別說是鞭打，要不是他們八人之間互相不信任，更壞的事尚且還做得出來。
八人中身形最壯實的大漢道：“時候到了，我去搬石頭。”
最年輕的那個疑道：“怎麼的還要先砸死她？”
那稍稍年長的人又裝腔作勢起來：“說你年輕你還真笨，你不在腳上纏塊石頭，怎麼沉的下去？”
膽小怕事者撓了撓頭，忙又製止：“不能纏！咱們現在是在給皇家送親，在海上人沒了，怎麼說官家也要派人來撈的，到時候撈到綁了石頭的屍首，咱們全部玩兒完。”
“那怎麼做，直接扔？”
“扔吧扔吧，反正不多時就讓魚吃了。”八人達成了一致。
於是他們各就各位，口裏喊著一二三，一齊扛起那乘大紅花轎，三步兩步走到甲板邊緣，就像扔一頭餿了的豬一般，把花轎拋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