絢爛熱鬧的煙火刺破長空的黑暗,拉扯出明媚耀眼的色彩,漸漸也走向了尾聲,將寂靜歸還於無際夜空。
本該是風朗氣清,月明如水的無邊光景,偏偏陰雲如附骨之蛆揮之不去,毫無忌憚地蠶食著遠空星辰。曠野外,江河裏,長空中,無一不被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籠罩。唯有繁華的燕京城裏處處張燈結彩,夜深人靜之時還處處透著熱鬧的餘韻。
大街小巷裏的紅燈籠依舊高高掛著,尋常百姓在湊過這一天熱鬧後也紛紛散去,空氣中尚還殘留著煙火的氣息,昭示著這一天的忙碌與喜慶。
白牆黑瓦的房屋,暗灰色的青石路麵,微微搖曳著的草木花枝這些過於平凡無奇的事物被微弱的燭火籠罩著,染上了一層溫暖安寧的色澤。
天色黯然,沉悶的陰雲像是直接壓在了人的心上,帶著難以言喻的壓抑感,人的胸腔像是被擠壓成了一張單薄的白紙,輕輕擠壓不過瞬間就感覺到窒息的痛苦。城外粘稠的黑暗洶湧翻滾尤有實質,瘋狂地向城內湧去。
燈火未熄的燕京城像是黑色旋渦裏飄搖的燭火,在風雨中搖搖欲墜,照不清前因後果,隻能勉力維持著溫暖和煦的現狀,尚不知風雨欲來的陰森恐怖。
不知何時竟起了一層薄薄的霧,娉娉嫋嫋如山林中的水汽,捉摸不透且隻帶著些許寒涼之意,並不足以放在心上。直至燈籠裏的燭火最終抵抗不了愈演愈烈的寒冷,倏忽滅盡,不留一絲餘地,才有人自美夢中驚醒。
陰寒之意如入無人之境般鑽入人的奇經八脈,在溫熱的血液中橫衝直撞,肆無忌憚地入侵著人的五髒六腑,似乎要就此凍結所有的生機與活力。
被匆匆凍醒的百姓如墜冰窟,不假思索地起身生火,試圖在火焰的洗禮下尋到一絲溫暖的庇佑。可惜事與願違,冰封三尺的料峭寒意無所畏懼,再盛大的焰火在它麵前也如螳臂當車,堅持不過須臾。
絲絲縷縷的霧氣透過窗欞的縫隙悄然鑽入,如有意識般,瞬間繞在了在火堆旁瑟瑟發抖的人旁邊。霧氣閃爍著暗紅色的光芒,在火焰旁仿佛毫不出彩的襯托。可偏偏升起不久的火焰迅速冷卻熄滅了,明明滅滅的光芒就像暗中窺視的眼睛,存在感尤為強烈。尚且困頓迷糊的人們這時終於醒過神,不無恐懼地推門向外狼狽地跑去。
天色暗沉,一絲星鬥也無,悚然的是,在層層疊疊的陰雲之外竟掛著一輪圓滿到幾乎想叫人落淚卻偏偏泛著血色明月,帶著足以吞噬一切又勢不可擋的光芒。
可初一日,哪兒來的滿月呢?
血紅色的光輝洋洋灑灑,落在濃稠黏膩的霧氣上,跌宕彙聚成水流的狀態,像是鮮活流動的血液懸浮流動於半空之中,說不出的詭異。
此起彼伏的尖叫聲陸續響起,到處是雞飛狗跳的荒唐景象。
血色光芒一視同仁地籠罩在人們的身影上,也照亮了他們滑稽恐懼的表情。霧氣大得足以遮蔽整座城池,熙熙攘攘的人群也仿佛被這片霧氣鎖定,絲絲縷縷仿若枷鎖緊緊纏繞在周身百骸。
胸腔正在被什麼東西拚命填充著,心髒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緊緊攥住,窒息的痛苦突如其來,強烈的殺意彙聚成冰冷的刀鋒撲麵而來,帶著勢無可擋的銳利,一寸一寸磨割著崩潰恐懼的神經。
百姓們被這猝不及防的痛苦折磨得形若瘋癲,在冰冷的地麵或痛苦地翻滾著,或拚命地蜷縮著。
有的人嘶吼嚎叫著,將痛苦宣之於口卻無濟於事;有的人神誌混沌被最後的清明驅使著逃跑,卻落了個頭破血流的結果;有的人慣於忍耐,翻湧的苦痛咬碎在牙間,卻卑微又無聲地祈求著苦難早日過去,於是連最後死去也來不及吐不出隻言片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