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瞿煥新拉住阮思陳，“聽我說完。我猶豫要不要回去，可我也不知道自己會不會哪一天，一覺醒來，就不在這了。你別讓她想太多。我會和師傅聊一聊，給淩霜說一門好親事。”
“算你有點良心。”阮思陳長歎一口氣，進屋去勸馬淩霜了。過了許久，門開了，阮思陳把瞿煥新拉進去，帶上門。馬淩霜正坐在桌旁，低著頭，雙眼紅腫，臉上滿是淚痕。二人坐下。
“淩霜，你不是有話要和大哥說嗎？”
馬淩霜捏著手帕，問：“瞿公子，你介意我是個戲子，下九流，還進過來賓樓嗎？”
“這有什麼，又不是你願意的。”
“進來賓樓不是我願意的，學戲，唱戲，卻是我願意的！”
“願意唱戲，有什麼不對的。”
“戲子是下九流。”
“戲子憑什麼是下九流？”
“戲子是下九流，這是天經地義……”
“胡說！”瞿煥新猛一拍桌子，嚇馬淩霜和阮思陳一跳，“哪有什麼上九流，下九流，那都是騙人的！”
“這話是家父說的。他也騙我嗎？”
“你父親是怎麼說的？”
“我小時候偷偷學戲，父親叫我不要學。他叫我學女紅，再認點字，識點禮數，說等我長大一點，就要給我找個清白人家，最好是種田的，人老實本分。我問他為什麼。他說他見過太多戲子年輕漂亮時，被浪蕩公子捧在手心裏，等到年老色衰時，又棄之如敝屣。他年輕會不平，覺得都是好好的人，為何要被這樣對待，後來他年紀大了，明白了，原來戲子是下九流，被欺負是天經地義。我說為什麼，他說沒有為什麼，就是天經地義……”
“所謂的天經地義，那是那些帝王將相，用來騙你們的，隻有把你們騙了，讓你們相信自己的苦自己的累，都是天經地義，他們才能安安心心地吃你們的肉，喝你們的血！”
“所有人都被騙了嗎？”
“我們別的不說，就說師傅他老人家。辛辛苦苦一輩子，做他的舉業，到現在，古稀之年了，落下什麼了？這舉業，就是最大的騙局，說著什麼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把孔子的話改得亂七八糟，用一點功名利祿，把天下的讀書人騙得團團轉！”
“大哥，你小聲點。”
“好，我小聲說。我今天去嚴家看過了，那富貴，是多少民脂民膏，夠救活多少災民。再看那嚴世蕃。蘧榜眼都跟我說了，那嚴世蕃半點功名也沒有，靠著父親是閣老，靠著揣摩上意，出入內閣，硬是被人叫做小閣老！你說這不是騙人嗎？”
“可不這樣，還能怎樣？”
“在我來的那個世界，不是這樣的。在那個世界，像淩霜你這樣的，又好看，又認真，還會唱戲，至少是個小網紅。”
“小網紅是什麼？”
“是什麼不重要。重要的是人不分三六九等！”
馬淩霜的眼裏閃著光：“不會被人說成是下九流？”
“不僅不會被說成下九流，被狗太監欺負，還會被很多人羨慕！”
“那除了中舉，人還有別的出路嗎？”
“有，有很多。”
“我也想生活在那樣一個世界。如果可以，你願意帶我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