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任何一點靈感都被榨幹,我暴躁地在電腦上敲了幾個字,僵住的手以一種極為扭曲的姿態懸在鍵盤上,隨之而來的是安靜得可怕的氣氛,我清楚地知道摔東西和無用的無能的暴怒解決不了問題,可是家裏的辦公桌還是被我拍得顫顫巍巍欲散為一架,我明明才在編輯部工作一年,本應大展拳腳一番,可是自己寫的文章越來越沒有養分,越來越沒有剛開始的犀利,越來越多的大套話大“方針”大“目標”,“文字”本應是我的武器,可它在我手裏卻逐漸變成了叮人於無形,人人喊打的“蚊子”。

冰涼的空氣,冰涼的地板,冰涼的椅子……可我卻感覺自己陷入炙熱的沼澤或是滾燙的深淵,我呻吟一聲,仿佛自己的後腦勺在崩裂、萎縮、衰亡。直到第二天早上嘴唇幹裂撕扯帶來的久違的痛感把我弄醒,才意識到我昨天熬夜寫稿累昏了過去。

看了看表,7點半,快到上班時間了。

“真是可怕的生物鍾啊!”我感歎道。匆匆洗了把臉後,穿戴略微齊整,我便衝出家門,打了輛車,前往編輯部。

編輯部的門如白骨,散發著忠誠又充斥著憂鬱,這是主編自費腰包裝修的,他喜歡這樣,好幾次看到他進門前都要像哄小寶寶一樣撫摸門框和門把手,原本潔白的門已經被他模糊得局部暗灰,我稱那灰暗的地方是局部陰天,可悲的是,我每每坐到自己的工位,心裏也會覺得在陰天下雨,提不起興趣,更別提看到主編那實在醜巴巴皺紋紋的臉時的反胃感。

接下來的這幾天,我總感覺自己處於一片漆黑,這讓我渾身發抖,可怕的是,我在這狹小的漆黑中能看的清清楚楚,我能看清同事亢奮的臉,她們有時各端著一杯手衝咖啡,三三兩兩,把頭一聚,竊竊地,在耳邊,聲音幾乎沒有,有時她們就開懷大笑,原本可愛的臉蛋幾乎成了老太婆!有時她們“淚流潸潸”卻咧開嘴笑,這讓我直冒冷汗!隨後其中一個人會這樣說:“別往外傳噢!”另一個人拚命點頭,仿佛得到了一種和上帝同等大的權利——一種能夠“製裁”別人的權利。

她們的笑聲肆無忌憚地裹緊我的耳朵,外麵的蟬鳴都沒她們聒噪!

後來我在她們響徹的“竊竊”中得知,一位女同事遭遇丈夫家暴,她勇敢報警,在警察嚴厲批評了那位“暴君”離開後,這位同事遭遇了更殘忍的毆打,已經兩天沒有上班了。哦!原來她們哄堂大笑是因為這個……

猝然間,我捂著嘴跑去衛生間,身體像滾燙的開水,軟綿綿的,我的脖子猶如被擰了幾轉,“嘩——”的一聲,心中的憎恨隨著午飯吐了出來。在鏡子前,我眼中的血絲讓我看起來像喪屍。

接踵而至的痛苦反而使我的心變得堅定。走出廁所門,我徑直走向工位,寫了辭職信……

車窗外是大片大片的荒地,偶爾會看見一排發電風車,沿途都是單調的雜草和正在施法的奇形怪狀的枯樹,它們似乎在進行某種很誇張很神秘的祈福儀式。遠處的海掀起的浪花在向我招手,又從中伸出了許多手,似乎跟我說再見,看來我的確是被世人拋棄、決裂了。腦子裏思緒翻湧,我全然感受不到自己早已汗流浹背,當我緩過神來便立馬抓耳撓腮,實實在在地感受到虛無的無數蛆蟲在我身子上蠕動,頭皮發麻。

本想開窗通風,沒想到大股熱風灌進我的眼裏,瞬間清醒,因被風吹而感受到如針紮般的疼痛使我的臉上浮現的不知是快樂還是悲傷,閉上眼,隨即放縱自己的想象,我把自己“武裝”成道德法庭裏高高在上的法官,一會兒麵無表情冷若冰石,一會兒表情猙獰怒似咆虎,在這裏我殘暴地將自己最壞最臭的情緒撒到那些“開懷大笑”的人!撒到那些窺探他人的人!撒到那些陰惡的兩麵派!我隻管給他們判最大最深的刑!最重最沉的刑!不容許他們有丁點反駁!不容許他們有丁不滿!不容許他們為自己求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