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說的實在過分,方雲清有些惱了:“奶娘!這話不要再讓我聽到第二次,姨奶奶有再多的不是,也是老爺的親娘,您說話尊重些。”
胡氏忙道:“唉,我這不也是為姑娘著想,一時急了麼?下回再不敢了!”
方雲清其實知道胡氏的心態:要說胡氏過去在方家,也算得上規矩,之所以現在這麼多話,一方麵是關心自己,一方麵也是心裏不平衡:胡氏當年,才結婚沒幾日就成了寡婦,本來就很可憐了,偏孩子生出來沒幾天就死了,月子都沒出就被婆婆趕出門,要不是被選來做自己的奶娘,怕如今骨頭都爛了!她一輩子苦的厲害,全靠著給自己當奶娘才有了一條生路;再看看芳姐,連個正經寡婦都不算,一個寡妾,卻這般好命,心裏不平衡也是難免的。方雲清也明白,胡氏雖然是自己的奶娘,可奶娘說穿了還是下人,這般對丈夫的生母無理,實在不對。隻是畢竟是從小看著她長大的乳母,滿心裏也都是為她著想,方雲清雖然知道她不對,也不忍心把話說的太重。
說完乳母,方雲清便安排人送芳姐出門,想著畢竟是去別人家,總不能讓人覺得她辦事不周全,便特特地叮囑丫頭把新給芳姐做的幾身衣服都帶上,除了芳姐的貼身丫頭月兒,還準備另派兩個自己的丫鬟跟去。芳姐一向好性子,隻是畢竟是去秦家,忍不住道:“這,那邊地方不大,給我的院子裏本就有兩個丫頭了,再帶這麼多人過去,也太亂了。”
方雲清聞言有些不快,但還是同意了,一旁的胡氏卻有些不高興,忍不住插嘴道:“老爺夫人成親那天,姨太太當日不是帶著兩個姨奶奶過去住過麼?應該能擠下的吧。”
芳姐一向拙嘴笨腮的,一聽這話有些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才好,隻得勉強解釋道:“可確實很擠,她們兩個那天都是擠在一張床上睡的。”
胡氏笑道:“家裏的丫頭總不至於比兩位姨娘更嬌貴吧!姨娘還是多帶幾個人好,也體麵些!”
芳姐實在不想帶那麼多人,過去做客呢,帶這麼多人成什麼樣子?那邊又不是沒人伺候,關鍵是她好不容易有了個鬆散的機會,帶著倆門神幹嘛啊!可她膽子小,嘴又笨,一時間磕磕巴巴的,差點把眼淚急出來。
新婚那天的事兒一直是方雲清心頭的刺,丈夫提前讓自己的親娘躲出去,卻沒通知她家,這一點讓她耿耿於懷,雖然明知道這事兒絕對不能外傳,隻怕皇帝也不會允許丈夫告訴她家,而且連瑜還專門派了人保護她,但是她想起來還是會鬧心:既然不能說,為什麼又把自己親娘送出去?還捎帶兩個小老婆!
這會兒見芳姐一幅畏畏縮縮的樣子,她心裏也煩得很,都多大歲數了,拿這幅嬌滴滴的做派給誰看?怎奈畢竟是連瑜的親娘,還是隻能嗬斥了胡氏幾句,然後又跟芳姐賠不是:“奶娘不會說話,姨奶奶千萬莫要跟她一般見識,今天要去人家做客呢,可萬不要哭了!不知道的還以為誰欺負了姨奶奶了呢。”
芳姐本就沒有哭出來,隻是有些眼眶紅罷了,聽方雲清說話,聽著像是勸她,卻不知道為何卻讓她更是憋悶的隻想哭,死咬了牙把眼淚吞回去,勉強笑道:“我沒哭,我先回去收拾一下東西。”說罷顧不得什麼禮節,扭頭就走,轉身低頭走出去,眼淚已經順著臉流了下來。
芳姐一向就是個軟弱性格,愛哭也是她生命力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她哭,並非是做給人看,而是生性軟弱,遇到事情隻會哭。她這輩子的勇氣幾乎全用在了那個救兒子的夜晚裏。等兒子逃出生天,後來又把她接到身邊孝順,她那點堅強與果敢早就有龜縮回了心裏,又變回那個本本分分聽天由命的芳姐。
芳姐一直以為兒子正式娶了妻子,她就可以安心生活了。可是這幾個月下來,她總覺得有些東西跟她想象的不一樣,不是說兒媳對她不好,要說每天見麵,對著她,臉上也都是帶著笑的,月錢按時發,衣服按時做,要說也沒什麼不對的,可她依然有一種如鯁在喉的感覺。
而這一刻,她知道不是她的錯覺。
芳姐不算聰明,但活了三十幾歲,總不至於分不清好話壞話,善意還是敵意,她搞不懂自己哪裏惹了兒媳婦,她心裏頭甚至是惶恐的:我做錯了什麼麼?要怎麼改?可是想來想去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哪裏得罪了兒媳婦,這要從何改起?忽然想起胡氏那輕蔑的眼神以及兒媳滿不在乎的態度,她的腳步忽然頓下了。
芳姐終於意識到了一直以來,她沒辦法快活起來的緣故:她的兒媳,打心眼裏瞧不起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