啞嗓子連長鼓著腮幫威嚴地宣讀著新兵分配名單:“……趙河、武玖、盧啼夏去測地二班……”
我們三人相視一笑:如願以償,分到了一個班。管它是測地還是量天,反正我們三個在一起。
“……下邊,各班長把新同誌領回宿舍。”連長說罷,十幾個班長向隊列走來。走到我們三人麵前的是一個瘦瘦的高個兒。
“認識一下。我,測地二班長景樹樁。”
什麼景樹樁!瞧你這個瘦樣,應該換換名字,叫景樹枝!
他眯著眼睛,盯著我們三個人的臉細細審視著,似乎在檢查我們早晨洗了臉沒有。而後又轉到我們背後看了一會,接著抬起右手,屈著中指,在我們三人頭上“梆梆”各敲了兩下,這才自言自語地咕噥道:“嗯,還可以。”
這是什麼毛病?
武玖忍不住,尖嗓子響了:“哎,我說,你這是買西瓜呀?”
“就是!憑啥敲俺的頭?”盧啼夏瞪眼問,兩隻碩大的手攥成了拳頭。
我急忙向他倆使眼色:不可造次。這裏是軍營,我們初來乍到,不摸底細,亂來吃虧。
景樹樁有幾分驚異地扭頭望著武玖和盧啼夏,粗大的喉結滾動了一下,大概是咽了一口唾沫,這才低沉地說:“跟我走。”
我們跟著他向一排平房走去。望著他那單薄的身架,我忍不住在心裏說:“你敢敲我們三個人的頭,膽子不小!你知道我們是誰?豫西南古城南陽有名的‘梁山三兄弟’!鄙人趙河是長兄,人稱‘晁天王’;老二武玖,外號‘吳學究’;老三盧啼夏,綽號‘魯提轄’。我們三人歃血為盟,立誓仿照當年梁山好漢,甘苦與共,安危相仗。今日倘在別處,隻要我喊一個‘上’字,你景樹樁即刻就得倒在我們三人的拳腳之下。罷,初次相見,饒了你。”
“這就是我們班的宿舍。”景樹樁領我們走進兩間平房後說,“班裏同誌都去執行任務了,你們放下背包先坐,我去打洗臉水。”說罷,提了一個鐵桶走出去。
我們開始打量這兩間房子:幹淨的地坪,鋪有褥子床單的木板床,疊得整整齊齊的被子,潔白的牆壁,正麵牆上貼著“軍人誓詞”。我們的目光最後落在另一麵牆上的一個白紙條幅上,那上邊寫著兩行很不咋樣的毛筆字:
人生各個階段的主題是變化著的。
——車爾尼雪夫斯基
“車爾尼,雪夫斯,基。”“提轄”低低地讀著那第二行字,自言自語說,“這肯定是兩個人的名字,隻是不曉得最後多個‘基’字是啥意思。”
“這還不明白?”“學究”立刻接口,“基就是基本,這意思是說,上邊那句話是車爾尼和雪夫斯最基本的話。”
“是嗎,大哥?”“提轄”轉向了我。
“大概是吧。管這閑事幹啥!”剛才走那幾裏路,腿有些酸,我一屁股坐在了床上。
“梆梆!”我剛坐下,頭頂突然又被人敲了兩下,我站起來扭頭—看,景樹樁提著一桶溫水站在旁邊。“不要破壞別人的內務;要坐,就坐凳子。”他指了一下木凳。
“哼,又敲我一次。”我壓了壓心裏湧上來的火氣,暗暗叫道,“一共兩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