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前方來信(1 / 2)

我知道你在惦念著我,所以抓住戰鬥間隙給你寫這封信。實話告訴你:我負傷了。這消息暫時不要告訴秀芳,免得她著急。其實,隻是腿上傷了點皮肉,不重。要不了幾天,我就可以返回陣地了。

說起這次負傷,還真有點戲劇性。你大概還記得,咱們分別後的第二年秋天,我曾經寫信告訴你:“我要出發去執行一項重要任務。”那就是護送一批援越物資去越南。

那是我們進入越南境內的一天上午,運輸車隊在一個小山前停下休息。附近村裏的越南鄉親給我們送來了開水。我們正邊喝邊談,幾架敵機突然臨空。很快,山坡前的歡笑聲被炸彈的爆炸聲所代替。我剛隱蔽好,猛地發現山腳下有一個越南青年正背著一位老人向山坡上爬。我知道,憑他們的行進速度,是難躲過飛機投下的炸彈的。於是就飛快地向山下跑去。在離他們還有十幾米的時候,就聽到一架飛機從頭頂上呼嘯而過。我憑經驗斷定,炸彈就要在附近爆炸,於是不顧一切地撲了過去。剛把他們壓倒在我的身下,炸彈就爆炸了!待飛機走後,那位青年扶起受傷的我,眼含熱淚用中國話說:“哥哥,我叫阮鬆,你是為救我和我媽媽流的血,我永遠記住你,永遠把你當親哥哥看待……”

那次負傷痊愈後,我又連續幾次去執行這樣的任務。每次路過那個村莊,我總要帶上點禮物去看看那位弟弟和阿媽。每次去,阮鬆總是親熱地用中文叫我“哥哥”,我也總是深情地用越文稱他“鬆弟”。最後一次去時,我把結婚時秀芳做的那件淺灰色襯衣送給小鬆留作紀念;小鬆也把一塊繡有“友誼永存”字樣的手帕送給我,那手帕上的字是他未婚妻阿嬌親手繡的。我們當時曾相約:待越南全國統一後,請他和阿嬌到咱們山東老家做客,順便登東嶽泰山,領略一下齊魯風光……可是,我滿腔的熱情換來的卻是一瓢瓢的冷水。越南統一後,我幾次給鬆弟寫信,都無回音。隨後,兩國又發生了戰爭。我又一次來到中越邊境參加戰鬥。在戰鬥打響之前,我還一直掛念著鬆弟,我不知多少次在心裏說著:“小鬆,你可要離戰區遠點兒,莫讓子彈誤傷了你。”

這次戰鬥打響後,我們連奉命攻占一個小山頭。戰鬥剛結束,我正部署全連搶修工事,突然一聲槍響,隻覺得右腿一麻,就倒在了地上。槍聲來自一個尚未發現的敵人暗堡,我忍著劇疼,帶領戰士們向那個暗堡包抄過去,趁著一陣手榴彈爆炸的硝煙,我們衝了進去。整個暗堡隻有一個被震昏的越南士兵。我身邊的戰士迅即朝他揚起了刺刀,我急忙製止道:“不要殺!”戰士嘟囔著:“就是他打傷你的,幹嗎還留著他。”這時,那敵兵已經蘇醒過來。他抬起頭,絕望地看了我一眼。就在這一瞬間,我看清了這張臉———一張我十分熟悉的臉。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會是阮鬆———我的“鬆弟”?當我從他敞開的領扣裏看到那件淺灰色襯衣時,我的心顫抖了。你想不到我當時是什麼樣的心情,其實連我自己也弄不清楚,究竟是憤怒、氣恨,還是痛心。很快,他也認出了我———他說過“要永遠記住”的“哥哥”。他閉上眼睛,低下了頭。

把他帶到連指揮所以後,我剛說了句:“你的槍法不錯嘛!”一排長來報告:“連長,那邊山洞裏發現幾個受重傷的敵方士兵。”我命令:“立即告訴擔架隊,把傷俘抬回後方醫院搶救!”

一排長剛走,五班長來報告:“山溝裏發現幾個越南邊民,看樣子幾天沒吃飯了。”我命令:“把戰士們的熟幹糧收一部分,迅速送給越南邊民!”當我說完這些話後,無意中回頭望了下阮鬆,隻見他正聚精會神地聽,我知道他能聽懂中國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