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撥雲見日(1 / 1)

或許是興致使然,使我踏上了這條過分熟悉的路,接著被我美化為“奔赴一場跨越兩年的約”。

兩年是一個約數,大是二〇二二年七月三十日的淩晨。彼時天色烏黑,黑暗裏傳來我倆學鬼叫呼喚友人的聲音,他拎著酒浮現在街道對麵的另一種黑色裏。

我離開家時,不同於那天,東邊已經能看到一些微亮。舊時的記憶指引我方向,走過兩個有紅綠燈的寬闊的路口。淩晨三點的郊外道路車流量極少,我在經過最後一個路口時有一輛油罐車駛過,它與地麵振動產生的巨大風聲刺痛了我的骨頭。

接著我看到那個會同時亮起紅色和綠色的信號燈,那時我們沒放過這個樂子,於是不沉默的旅途變得輕鬆。

成排的出租自行車和電動船出現在湖邊時,我打開了地圖仔細地對照一番,注意到不遠處熟稔的橋才得以確認這裏是我們當初拍照的地方:它被圍欄困住,寫著未買票者不得入內。

我們把酒瓶碰在一起,酒液從瓶口漾出沾濕了我的食指。我對此置之不理,因為風會吹幹它——它自己會好的——這是我的處世哲學。

其實我沒喝醉,那點酒是不醉人的,是湖上的風把我吹醉了。我單純地注視這些可愛的臉,出現了幾個月的,還是出現了好幾年的。

事實上我現在已經想不起來他們到底長什麼樣子,認識的人在時間裏漸漸活成了背影,他們隻在這片湖裏看到自己的倒影,其他的都被心底的漣漪激蕩至碎片遍地。

湖邊擺上了沙灘椅,豎著折起的遮陽傘,底下同樣寫著:休閑傘,50元\/兩小時;附有“開傘電話”。哈!好吧!你也商業化起來了,我的湖水。因為你還有利用價值,他們在你的頭上建起售票處,美食城,你在一個五線城市體會到了“景區價”的優越感。

你湖麵上的浮漂是你生而帶來的麼?還是他們強加給你的桎梏呢?你不知道,你一並接受。

她瞄了一眼天氣預報:霧,不適合看日出。事實上那天天氣就是這麼做的。一抹模糊的光亮從東麵的鱗次櫛比裏緩緩升高,經過雲層和霧靄的遮擋足以憑肉眼直視。我們四個席地而坐,之後再幹一杯。

“敬明日。”

“許個願吧。”

“不都是對著月亮許願嗎?”

“……”

我閉上眼,虔誠,祈禱。我知道太陽此刻就懸掛在不遠的高處。

“我明明伸手就能觸及的。”

但我沒有,這片雲霧的消散,我等了兩年。

“它自己會好的。”

的確,隻是時間問題。

日頭爬上來了,售票處和小賣部都沒有來店主,電船停泊在岸邊。我知道這個湖畔已經太過於擁擠,而不再有空間讓幾個閑人摸黑打羽毛球。

“你們是什麼時候來的啊?”

我質問,明知沒有回答。

更像是,一個純潔的女孩,你等了她兩年,到頭來她變成了世俗的,你不認識的樣子。

她令我熟悉又陌生。

熟悉是因為她還是她,即使歲月改變了她的名字,甚至她的皮膚,但你仍能讀出她的骨。

陌生是因為你再也找不到當初那個讓你心動的影子,你視時間、那些接近她的人為敵人,但他們什麼也沒做錯,你也是。

村裏人總守著一口老井、一棵老樹,並不是他們沒有自來水可以接,沒有空調可以避暑,隻是那是他們的依靠,沒了它就沒了根。

我不知道是什麼讓我們四分五裂,我篤信我的言辭抵不過已逝的苦旅,或許隻是這種無聲的、又無辜的更迭,把我從時間手裏剝奪開,他們向前走去,我留在湖畔。

某夢,我痛心地向她的幻影哭訴“你變了”,接著用幻想的利刃刺穿了她的心髒,仿佛我真的見到了四濺的鮮血。

後來我覺得那應該是我的血,我是剖開了我自己的心髒。

變的是我。

步道上開始出現早起散步的人了,太陽從樓後麵冒出半個頭。今天沒有雲,也沒有霧,陽光直射這片繁榮貧瘠的土地,正如當年她期望的一樣,我替另外三個看到了這輪初日。

霧靄褪去,陽光格外刺目。

我懷念起有雲層遮掩的溫柔了。

“我的太陽出來了,我要回到故鄉。”

我告別湖水,打車回到城北,在以後的日子裏我不願再回到這裏一次。

我想起我在湖邊許下的願望,困意襲來,她麻木地嘲笑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