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夏邊陲。
鎖龍鎮。
清晨時分,一列送葬隊伍抬著桐木棺,從街巷穿過。
棺木裏抬的是石牛街王裁縫,這王裁縫裁剪手藝精良,製衣推陳出新,引導鎖龍鎮衣飾潮流,突然死了,頗令鎮上婦人少女惋惜。
以後找誰做漂亮衣服去?
婦人們三五成群,沿街目送,惋惜之餘,不免又微聲議論。
王裁縫才而立之年!
沒病沒傷,也沒有在溫柔香裏放縱無度,虧空了腰子,怎麼就突然死了?
而且臨終模樣,異常古怪。
全身瘦得僅剩一把骨頭,皮膚青紫,頭發銀白如雪,像是七老八十!
說實話,很像被女鬼吸幹元陽。
難道……是中了那個魔咒……
婦人們驟然噤聲,麵麵相覷,臉色異常難看。
街巷末尾,有一名少年也在注視送葬隊伍。
少年叫做陸缺,十五年紀,眉目俊朗,身材清瘦,身上罩了一件略微寬大的粗布袍子,兩袖袖邊已磨破。
聽見婦人們嘰嘰喳喳的議論聲,陸缺下意識摸住了鬢角。
指尖冰涼,微微顫動。
他的鬢角已生出四五根白發。
這並非少白頭,而是與婦人們所說的“魔咒”有關。
鎖龍鎮上,流轉著一股很詭異的邪氣妖風,又非鬼非妖,飄忽不定,不知何時會吹起,也不知何地旋來。
可一旦被這股邪氣妖風吹到,便會出現王裁縫的情況。
身體逐日消瘦,發絲由黑轉白,急速衰老。
最終氣血耗盡而死。
前後時間,絕不會超過半年,而且用藥石調理,也無濟於事。
從陸缺記事起,十年之間,鎖龍鎮已有將近三百人,陸陸續續地死於這股“妖風邪氣”。
鎮上百姓對此事噤若寒蟬,談之色變。
而這倒黴事,如今攤到了陸缺頭上。
昨日黃昏。
陸缺在灶房生火做飯,耳畔莫名響起依稀的聲響,一回頭,灶房就變成了宛若陰曹地府般蒼灰色,旋風自地麵湧起,夾雜著詭異的吟唱聲,撲入了他的懷裏。
詭異吟唱聲,就像古老祭壇的獻歌,嗡嗡入耳,難以名狀。
那股撲入懷中的旋風,在吟唱聲中,蠱蟲般順著毛孔,鑽入了體內……
陸缺隻覺得胸膛冰涼,體內有些東西像是被祭獻給了某種詭異,眼前漸漸昏黑,就倒了下去。
隨後吟唱聲中斷。
灰色旋風打著旋兒,縮進地麵,在地麵留下一抹黑色蓮花的印記,不過很快就消失了。
如此詭異一幕,自然是那股邪氣妖風作祟,陸缺心存僥幸,不願意相信自己會這麼倒黴。
直至今晨洗漱,發現鬢角忽然生四五根白發。
症狀也吻合,不得不信了。
看著王裁縫的棺木漸行漸遠,消失於街巷盡頭,陸缺心裏驀地一陣驚悸,迅速轉身回家,掩上了門。
………
一座小院,五間老屋。
這便是陸缺的家。
父母在陸缺十一歲之前,就已相繼去世,如今剩獨自居住,顯得格外冷清。
陸缺跑到灶房前,俯下身,對著水缸自照。
才半天時間。
鬢角白發,已從四五根增長到了二十幾根。
“這麼快?”
陸缺惶恐地撥了撥發絲,蓋住白發,掩耳盜鈴。
他從灶房前離開,背靠院中老棗樹坐下來,鬱鬱地胡思亂想。
難道真會像王裁縫那樣,熬個半年,無端死去?
可他才十五歲,還有許多必須做的事未做……
想著想著,莫名地困了,一合眼,便很快昏昏睡去。
夢境裏。
一座雲氣繚繞的高山山頂,老鬆樹高有百丈,形態夭矯如龍。
每一根枝椏都以奇異的扭曲著,像是武學招式,也像是符籙圖形,枝頭掛著一根根如劍鬆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