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界,軒轅主城,閻辭宮,主殿。
燭台掛在兩側,冥火搖曳,光跡蒙矓。
破碎的微芒穿透墨雲,伴著靈曄的劈下,透過窗紙,映入屏風,依稀可見案桌上伏著個人,黑影映至牆壁,模糊而不真切。
楚辭正埋首批著奏折,神情專注,任窗外風雨肆虐,心緒並未受到絲毫影響。
他辦公事的效率很高,那成批的奏章挨個被攤開又合上,很快便解決了大半。
風遽急,先前烏泱泱的奏折堆見了底。
楚辭眉梢緊蹙,又一本恭維的折子被扔到桌角,他歎了口氣,重心往後,靠上那堅硬冰涼的椅背,抬手捏了捏眉心。
無他,隻因那些內容千篇一律,不是恭維就是問安,數量又多,著實令人煩躁。
“嘖,”楚辭半闔著眸,低聲開口,嗓音微啞,眉眼間盡是倦怠,“全是廢物。”
白白浪費了那些珍奇。
也不知道奏折的原材料能不能回收……
他蹙眉想著,睜開墨眸,指尖微動,墨帶劃過掌心,新的奏折隨之升空。
楚辭望著那墨色緩緩攤開,落在案桌中央,複又垂眸,右手提筆,先通讀了全文。
"陛下,近來安好?"
楚辭沉默半晌,執筆回了個字。
"陛下,兩位殿下近來安好?"
“……”他有些頭疼,選擇忽略。
視線下移,過濾掉長達半篇的廢話後,那雙幽深的墨眸掃過後文,驀地一頓。
"陛下,說起來,兩位殿下也不小了,這婚事,是否也該定下來了?臣以為……"
楚辭凝著那字跡,抬起的手臂僵在半空中,視線透過燭火淺映的光暈渙散開來。
他失神片刻,有些生硬地偏過頭去,卻又不禁想到那日在傾洛,幽禦二人帶著滿身傷痕,跪在琉璃高塔上,喚他父君的模樣。
不知不覺,原來都已過了十數年麼……
"弑兄篡位……你不會有好下場。"
"楚鄞,不若先憂心你自己。"
零碎的片段閃過腦海,隨著風聲呼嘯,埋藏在心底的往事此刻再次變得清晰。
雨幕驟然細密起來,水滴墜落,急促地敲打在窗紙上,簷下銀鈴叮鈴作響。
楚辭呼吸微滯,碎片般的記憶一幕幕劃過眸前,曼珠沙華於雪中綻放,遠空北極星自沉墨落幕……視線隨回憶潮湧而恍惚。
那夜的情形,他還記得這麼清楚。
那個,充斥著戰火與硝煙的夜……
"……無視尊卑,大逆不道!"
"楚辭,你這個瘋子……"
啊……瘋子麼?嗬。
楚辭緩緩闔眸,壓抑著眸底的狠戾。
……怎麼不說我是禽獸呢?
與魔尊齊名,那可是莫大的榮幸。
他勾唇想著,眼前場景陡然變換,思緒伴著雨落翩然,複又飄回琉璃塔事件那晚。
【經過姬夜影與莫離幾個時辰不間斷的魔法消耗,冰花陣法終被封印,傷痕治愈。
不知是不是這些年的磨煉起了作用,即便身受重創,楚冥幽也並未昏迷太長時間。
他於寅時悠悠轉醒,聽窗外雨幕喧囂,望著層層帷簾呆了片刻,腦海中空白一片。
〖"你該慶幸……
"……絕後的良辰吉日。"〗
冰冷的嗓音陡然響徹耳畔,楚冥幽不禁蹙了下眉。他眯眸片刻,神識恢複清明,還未撐起身,便聽一道熟悉的聲音傳來——
“醒了?”
楚冥幽呼吸微滯,轉動眸珠,借著燭火搖曳,一眼便看見了那個逆著光的身影。
他視線緩慢下移,入目是散落一地的墨封奏折,暗色的紙張交錯其間,灑滿朱跡。
"……這是,一夜都沒走麼?"
墨眸酸澀,他想著,唇邊扯出抹笑來。
楚辭本就沒打算走,他命人將奏折搬來,原想著在等人醒的這段時間裏批完……
可既亂了心神,便再無意政事。
〖燭光淺淡,楚辭臨窗迎著星芒,沉夜映得眸色恍惚。他抬手持筆,經久未落〗
如今,隻靜立在榻邊,默然望著他。
“……嗯。”
幾個時辰滴水未進,那嗓音聽著就好像耄耋老人般,沙啞無比,不堪入耳。
楚冥幽也有些許的不適應,他試著發力想要起身,可鑽心的疼痛隨即便席卷而來。
“嘶……”
他痛的眉梢緊蹙,指節陷入床單,視線一瞥,渾身上下寫滿了「委屈」二字。
楚辭在一旁看得好笑:“怎麼?”
音落,他傾身過去,墨帶自掌心垂落,搭上楚冥幽的雙肩,借力將人扶了起來。
“……”
楚冥幽斂眸,挨著軟枕不願開口。
楚辭瞥他一眼,墨帶複又纏回手中。他挽袖,回身去拿茶壺:“啞巴了?說話。”
話雖聽著冷漠,手上還是遞了盞水來。
楚冥幽眸底微亮,也沒計較他話裏話外的嘲諷之意,就著楚辭的手便開始吞咽。
“……”楚辭默然,克製著推開對方的心思,耐著性子安撫,“慢著些,小心嗆到。”
“嗯。”楚冥幽頭也沒抬,含糊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