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寧地生活,
是我們最大的快樂
感謝上蒼讓我們
遠離了生命的脆弱百慕大
一生一世,縱然平庸
卻可以攜手迎接風雨
白發蒼蒼看夕陽迷離
2003年的4月,是最黑暗而悶熱的一個月。這一月,爸媽都離開我們走了。
眾所周知,這一年的上半年SARS鬧得很厲害,一時全國上下總動員防治非典,對外來及外歸人員檢查甚嚴。尤其針對從大城市回來的打工人員和學生。我們所在的龍亭區古都路街道辦也設立了一係列嚴謹的防範規則,其中一條就是,凡是外歸人員,一律隔離兩個月觀察。其中,我的弟弟亞寧,四月份回家參加爸爸的葬禮時被隔離到郊區一所偏僻的小學裏,一關就是兩個月。期間,連媽媽的下世他也沒能被允許見上一麵。
因為他是從北京,那個非典次高發區回來的。
等到六月初,亞寧被釋放,他又必須要回校了。他請假的日子已經一拖再拖,再不回去,就不能參加期末考試。
亞寧說,哥,要不我不上了,我去南方打工。那次我第一次狠狠罵他,然後告訴他是男人就把學上完,我一個人打工足夠他讀完學業。我明白,亞寧實際上是不舍得他好不容易才考上的北京電影學院的。而我無所謂了,反正沒有考上自己滿意的學校,又拿不出高額的選校自費款,在02年亞寧考上電影學院後我便去鄭州打工了。如今爸媽都不在了,我們唯一的一個大叔住在鄉下,因為某些原因和我們似親非親、甚至憎恨我們。身為哥哥,我隻能挑起家裏的重擔,供應亞寧讀完大學。
亞寧臨走時說,哥,你把家裏安置妥當了就來北京吧,我幫你找活幹,我想天天看到你,你知道我就剩你一個親人了。
於是,在亞寧走後的第三周,我回到位於開封的一個郊縣的老家,為爸媽的墳頭添了把土,便收拾了行李鎖了門,告別了鄰居——也是爸媽生前最要好的朋友杜叔杜姨,一個人北上。
我還記得我到達北京西站是夜裏十一點,天下著小雨。
我那時還沒有手機,亞寧便用最原始的方式來接我。他舉著一個一米多長的大硬紙板,白紙黑字寫著的“玉寧好哥哥”幾個字,和電影裏演的七八十年代接站的情景差不多。這種招搖的方式引來不少目光,當然也包括我。於是,我一眼便看到他了。
亞寧在看到我那一刻,幾乎瘋了似的,一把丟掉紙板朝我衝過來,猛地將我抱起來大喊大叫:哥,我的好哥哥親哥哥親也親不完的哥哥。
我也很高興,因為他能恢複到他的快樂的模樣,是我最希望的。我可不想看到他整天愁眉苦臉。至於所有的黯然的記憶,我一個人背負就足夠了。
等他鬧夠了,我才笑著輕輕拍他的臉:亞寧,放我下來,人家都笑呢!
亞寧卻一板臉:偏不!你剛才叫我什麼,你怎麼不和在家那樣叫我小名?!
我笑著說你都這麼大了,那個名字真的不好聽呢!
他卻固執不已:我再大,在你麵前還總是小的。
他真像一塊頑石,一塊裹著晶瑩滑潤的美玉的石。無奈之下我隻好一字一頓地親切地叫他:臭臭。
什麼?!和亞寧一起來的那個男孩子撲哧一下笑岔了,上氣不接下氣地笑著問:寧,寧寧,你還有這樣,哈哈,這樣一個名字啊。哈哈哈哈。
這才是我的好哥哥呢,亞寧說著放我下來,然後向那個狂笑不已的男孩子說:威哥你不知道,小時侯晚上我睡覺老不洗腳,哥哥才給我起這麼個名字。來來,認識一下,這是我哥哥,好哥哥,雙胞胎的親哥哥……
那個男孩子才止住了笑,腰板一挺,將手一揮:得了得了別貧了,早看出來了。然後他伸出手:寧哥好,我叫昊威,你叫我阿威好了。說著,眉毛一跳一跳地。
我這才注意到那個男孩子的長相,一張臉看上去不過十八九歲,身材雖然偏瘦,卻十分有型,是個典型寬肩細腰型的美男子。他雖然沒有亞寧的清秀任性,卻是最時尚的都市美男,粗獷而不失體貼,熱情而不失冷靜。後來的事實證明,他的從容與體貼與亞寧的急躁好動形成了冰與火的對比。
我們彼此得體地握了手,寒暄幾句。亞寧將我和阿威一手一個摟住說:恩,我的兩個好哥哥。然後,亞寧建議去帶我吃麥當勞,阿威卻說空腹坐車這麼長時間,吃那些多糖的東西不好,應該去吃烤鴨,能大量補充能量。而不遠處就有一家全聚德分店。
倆人爭執了半天,還是亞寧乖乖妥協了。飯間,我知道了阿威原來是亞寧的師兄,高亞寧一屆,01級表演係的高才生,目前與亞寧在海澱區租一套院子住,離學校不遠。
飯後打車回去,亞寧喝了點啤酒,有點高了,一路上興奮得不能自已,跟個麻雀似唧唧喳喳。
亞寧和阿威租的是一所老四合院的三間倒南房,在一條很偏僻的小胡同裏。車燈一打,可以看見胡同的牆壁上碧油油地生滿了苔蘚和亂七八糟張貼著的廣告。胡同裏還有好長的一段路,車子進不去,阿威讓我帶著東西,他拖著已經醉倒了的亞寧步行進去。
亞寧一進屋就臥倒在沙發上沉沉睡去,像隻貓。
我略略打量一下,房子是二室一廳。布置極其簡單,卻雅致得緊。屋子裏用陳舊的木屏風隔出一間小小的客廳來。客廳裏,一對半舊的斜紋布沙發,一張舊大理石桌,一台創維電視,門後擺著兩盆文竹。一隻白貓伏在桌腳假寐,聽見人進來,閃了閃漂亮的綠眼睛,寶石一般。
阿威喘口氣,拉開一罐紅棗可樂遞過來。我接了,喝了一口,看著亞寧憨態可掬的睡相,禁不住樂了。阿威在我對麵坐了,搓了搓手,咽口唾沫:哥……
恩?我看出他有話要說,便笑了笑等他話。這下他反而扭捏起來,臉上滿是不自在,卻又不說了。末了,他撓撓頭說:你們還真的挺像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