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魚大師經胡老板與濃髯大漢在中間稍稍插了幾句嘴,心中那一陣莫名的不安反倒緩和了些,慢慢將小盒放回桌上,這才接著說道:“老僧有個世友,雖是塵俗之友,卻也情真意切,惺惺相惜,頗有共同語言,閑時也曾一起品茗論道。五天前這個世友遠赴江南做生意,在一處古董黑市上用極低的價錢就淘到了這匹價值連城的漢玉雕馬。”
聽到這裏,胡老板三位生意人一半為這個世友感到幸運,一半又不禁更加的心中納罕。
震古爍今的名匠遺作竟流落在黑市,被人賤價出售?
既然事發地在江南,隻能是出自杭州陸府的那匹漢玉雕馬。
但有誰活得不耐煩,親自把脖頸往刀口上撞?
令人費解和驚訝的是,那個人偷了漢玉雕馬後,好像還能全身而退。
是誰竟有那麼大的膽量敢上陸府竊寶?而且順利得手?莫非此事尚有其他不為人知的內情?
銀魚大師麵色漸變悲憤道:“這個世友得了這麼大一件便宜,自然喜出望外,但沒想到回長安的路上,被在座的六位青州豪俠來了個半道打劫,不僅要了他的寶貝,還要了他的命。”
他猛地朝青州六虎嚴厲道:“六位豪俠,我說的可是事實?”
濃髯大漢一臉驚異,和兄弟們麵麵相覷,半晌才木訥道:“我們一直在青州老實待著……”
沒等他一句話解釋清楚,銀魚大師已更咄咄逼人的質問:“那你們現在怎麼有心情出來亂跑?”
濃髯大漢正不知從何開口,胡老板卻迫不及待的在旁問道:“這漢玉雕馬既已被他們劫去,為何又出現在這裏?”
銀魚大師收斂悲憤之色,緩緩道:“他們劫走漢玉雕馬,突然起了一番內訌,幾頭老虎打了起來,恰巧這位壯士從旁經過,趁勢奪回了漢玉雕馬,又漸漸了解到這件事的一些細節。”
濃髯大漢急聲道:“這更加冤枉,我們連見都沒見過這位壯士……”
這位壯士自然就是指那一直不吭聲的黑襖人。
胡老板向他問道:“壯士高名貴姓?”
銀魚大師替他回答:“我那個慘死的世友叫馮高,這位正是他的親弟弟,江湖人稱冷麵鐵拳的馮雲。他知道青州六虎是從他哥手中搶的這匹漢玉雕馬,卻不知道其實他哥也已慘死在那些賊人刀下。”
馮雲似再也等不及他把這件事詳詳細細的敘述完。
這樣的等待對他來說是極為嚴酷的煎熬。
他情緒早已一團亂麻。
他思維早已被燃燒的衝天怒火烤糊。
他淩厲的目光又一次緊緊瞪住那口半開的棺材。
他唯一的親人是否就僵硬冷寂地躺在裏麵?
棺材本身已是一種死亡般空虛茫然的靜。
棺材早就沉重地壓裂了他堅韌的心,他的理智似快要一點點崩潰。
他一門心思隻急著想報了這血海深仇。
然而他又知道,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他不是君子,卻也不能太急。
有些事若太急,難免出錯,一旦錯得涉及人命,覆水難收。
更何況他的仇人現在離他並不遠,就在咫尺之間,他能很清楚很真實地嗅到仇人身上幹透的他哥的血腥味。
這迫使他更憤怒得無法自拔。
他咬緊牙關,腮邊肌肉一條條神經質的抽搐。
他還是盡量控製自己憤怒的靈魂,深知此時未到狂躁動手的時候,所以表麵上看來他仍舊穩定而沉著,笠沿低低壓在眉際,那一片黯淡的陰影靜靜鋪在臉上,吞掉了他所有表情,將他突然刻畫成一個極具壓力的鬼。
場中的每個人都沉默著,空氣肅穆得似有無數雙看不見的手殘忍扼緊了每個人的咽喉。
一直不開口的年輕人這時開了口。
他的聲音很冷淡,不算太客氣,也不算太冒昧。
他的聲音自然而然,有一種比此刻馮雲深陷陰影裏的臉更具壓力的氣魄,讓人無法拒絕,無法心不在焉。
他必定是慣常發號施令的人,說出來的每句話都有超越年齡的威嚴。
他淡然問銀魚大師:“後來呢?事情後來又怎樣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