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四爺總算一字不漏地講完了,長籲一口氣,覺得舌頭發幹,自顧自倒了一杯酒,酒到杯幹。
酒下了肚,心似飲了蜜一樣得意,能順利化解女兒的一場無妄之災,本該值得高興,當然也值得慶祝。
但現在雖是高興的時候,慶祝卻還太早。
他確信九森每一個字都聽得很清楚,而九森聽完之後的反應竟絲毫也不明顯。
九森向來不是個輸不起的人,也不是個順風轉舵的人,他從不隨便溜誰的須拍誰的馬。
他若非一個心高氣傲的人,脫離昆侖的罩護後十幾年裏,也就不會混得風生水起。
他認了輸,內心尚存不服,不信自己已到了一跌倒竟再也爬不起的時候。
陸四爺在他的對麵坐著。
他在暗暗盤算,怎樣能不動聲色的窺準陸四爺身上破綻。
他隨時準備贏回來。
他每一根神經都繃緊如外麵歌女懷中琵琶的弦。
陸四爺突然道:“現在你可以說了。”
九森勉強克製著,問:“說什麼?”
陸四爺悠悠道:“剛才你說你還早已想到了一點,不過那時我不打算聽,現在萬事俱備,終於到了最適合聽的時候。”
九森沉默半晌,冷笑道:“好,我說,我早已想到了你是誰。”
陸四爺專注地聽。
九森依然冷笑:“武林中既奢侈又喜好聲色還總是詭計多端又神出鬼沒的陸姓前輩,隻有一個。”
陸四爺道:“哪一個?”
九森正色道:“陸千業。”
陸四爺展顏:“你老早就與我的車夫勾結,奪去了我的一輛馬車,還將目標定為我的女兒,卻直到今天看見我才知道我是誰。”
九森道:“原因很簡單,我知道那是陸家小姐,陸家車夫,陸家馬車,也知道這就是江南赫赫有名的陸家,可那黑衣人並沒有將你的畫影圖形給我,也沒有對我詳細生動地描繪你的長相。”
陸四爺微笑點頭:“所以你今天能認出我,也是你的本事。”
九森道:“然而認出你的時候,你已經用巧謀將我震懾住,我身後又被你那同樣詭計多端的女兒用匕首抵住要害,一切都太遲了。”
陸四爺道:“你錯了。”
九森怔住:“錯在哪裏?”
陸四爺道:“你不該說我和我女兒是詭計多端。”
九森冷笑:“不說詭計多端說什麼?”
陸四爺道:“應該說我足智多謀,我女兒機靈乖巧。”
九森道:“你女兒的確乖巧,乖巧極了。”
丫頭嫣然道:“正因為我一路上乖巧地配合你,你才會這樣輕易入我爹的陷阱。”
陸四爺笑道:“不過你其實還有一點錯了,你把我的名字說錯了。”
九森皺眉:“你難道不叫陸千業?”
陸四爺道:“武林中既奢侈又喜好聲色還總是詭計多端又神出鬼沒的陸姓前輩,的確隻有陸千業一個,絕對找不出第二個。而我既不奢侈也不喜好聲色,這些舞女歌女,都是為了消解我這些護衛們的愁悶,我是一點興趣也對她們提不起。”
九森譏誚道:“你對你的手下可真不錯。”
陸四爺氣定神閑,緩緩接著道:“你要知道,很早就在這條路上等著截住你,實在是一件辛苦而無聊的事,光是我自己完全扛得住,但他們這樣幹站著,若不找點樂子,恐怕你還沒出現,他們就都睡著了。那樣一來,非但做不成這件事,還要丟盡我的臉麵。”
九森道:“你這麼不信任你的手下?”
陸四爺道:“這不是不信任,這是一種關心。至於這般豪華的馬車,你若到杭州城去打聽打聽,許多做小本生意做發了的人,隨手都買得起。別忘了中華最富庶之地是江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