仆人們紛紛議論:“老莊主思子心切,已經瘋了。”
豈料他現在的耳朵特別靈,仍歇斯底裏的朝著他們咆哮:“誰敢說我瘋了,就別待在我棲鳳山莊。”
他也時常踱步到燕歸來的窗外,窺看燕歸來的背影。
他發現燕歸來竟有了一柄刀,一柄寒光閃閃的無鞘快刀。
燕歸來每天練刀,刀法進步神速,短短一年已臻化境,出神入化如鳳浴火,氣勢非凡如龍穿雲。
老莊主嚇傻了。
他隻能在燕歸來身上刀鋒上看見無窮無盡的仇恨。
燕歸來自動回了山莊,卻帶著一柄刀,他將父親的家園變成練刀的武場。
或許他是認為,隻有在這裏,才會獲得足夠的動力以催發他盡快領悟刀法的神髓。
仇恨本就是一種可怕的力量。
是誰教了他這刀法?
他是月牙先生的孫子,離家出走的一年半,難道其實是在月牙先生那裏學刀?
月牙先生也不肯善罷甘休,也藏著別的複仇計劃?
燕歸來的刀光越來越寒,老莊主的心也越來越寒。
突然有一天,燕歸來提刀奔入後山的竹林,老莊主緊隨而去。
“放下刀,不許再練了!”
張海出又開始咆哮。
燕歸來置若罔聞,專心練刀。
張海出隻好動手阻止。
可一招兩式間他就慘敗。
他剛動手就被燕歸來急轉的刀鋒逼住咽喉。
要複仇,那天已是絕好機會。
機不可失。
燕歸來卻不將刀鋒更進半寸。
刀鋒收回,燕歸來自顧自的繼續練刀。
老莊主泄氣,崩潰,癱倒在地,久久爬不起來。
他哭了,大哭一場,痛哭流涕,哭得嗓門都啞了。
燕歸來依舊是置若罔聞,野種的心終日被仇恨屈辱層層緊裹,是不會有慈悲的。
就算是驚天動地的變故,也無法觸及他人性的柔軟角落。
他活成一柄刀,活成一塊堅冰。
他活得鋒利而冰冷。
老莊主突然渴望見到張公子。
燕歸來沒來之前,張公子敬愛他這個父親,為他自豪,對他無事不從,無話不聽。
可燕歸來來了之後,他淡忘張公子,燕歸來離家出走,他又接連把心頭怒火發泄到張公子身上。
張公子被他的怒火燒得傷痕累累,體無完膚。
張公子還會認他這個父親麼?
黃昏,他總算站起來,跌跌撞撞的走回莊院。
奴仆們不做事,不知道做什麼事才是對的,才不引起他的咆哮。
他看著奴仆們,曾經忠心耿耿,曾經對他隻有敬畏的這群人,現在都變成賊頭賊腦,變成膽小鬼。
他看著這群人在他身邊躲躲閃閃,戰戰兢兢,悲哀中突覺好笑。
他真的放聲大笑。
笑出淚花,朦朧的淚眼中,這群人扭曲得更顯滑稽。
他想趕走所有人,包括燕歸來。
可他知道,他趕不走燕歸來。
即使趕走莊內最後一隻蒼蠅,也趕不走燕歸來。
因為他已堅信燕歸來是來複仇。
燕歸來今天不把握機會,就表示他還有更複雜可怕的計劃。
老莊主不願多想,他頭疼。
癡癡呆呆的頭疼。
頭疼欲裂,生不如死。
人生空虛,活著無趣。
老莊主準備懶洋洋的等死。
等著燕歸來終於肯殺死他的那天降臨。
奴仆們已和他的故事毫不相幹,木偶般一天重複著一天,活得千篇一律。
這群人隻求溫飽,隻求有處居身,不再管老莊主的心境有多麼糟糕。
不再管如此糟糕的心境是多麼危險。
老莊主給了張公子冷落,世事輪回,因果報應,現在他也嚐到受人冷落的痛苦滋味。
一種矛盾,一種諷刺,雜亂無章的糾纏著他,銳利如刀的切割著他。
他沒有尊嚴,連虛榮也支離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