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種不會,絕不會,所以最後還得他這個名正言順的兒子回去送父親的終。
送終?
丫頭為什麼說著說著就要說到“恐怕”?
自己為什麼就順理成章地想到“送終”?
這次如果真打算回去,難道將遭受不可逆轉的厄運?
丫頭失了言,臉窘紅,趕緊噤聲。
他畢竟是你的父親。
這是他這輩子最不容置疑不容改變的事實。
燕歸來還未打亂他生活之前,他總為這個事實而亢奮,他特別自豪,充滿了淩駕一切的優越感。
他的父親,威震江湖,有口皆碑,即使和天絕崖十二長老一起出現,地位也是舉足輕重。
可如今都變了,慘變,燕歸來突如其來,奪走他的父親,燕歸來的瘋子母親又幾次三番撕碎他的自豪。
那對母子殘酷地使他們父子淪為不共戴天的仇人。
不共戴天,他不禁冷笑。
多麼殘酷,才能使曾經情感深厚的父子之間終於不共戴天?
如今,他畢竟是你的父親,這個事實無異一場災難。
他早已在災難中頹然摔倒。
一堵又長又高又厚的牆,透明的牆,阻隔他的所有出路與退路。
他進退不得,原地打轉。
他努力,他盡力,他費力,他吃力,他想方設法,什麼也改變不了。
那堵牆依然嚴嚴實實的封在麵前,紋絲不動。
即使用三生三世的時間,用三萬個自己的力氣,齊心一推,也不會讓那堵牆轟然倒塌。
父親,扭曲成了累贅。
他疲倦沮喪懊悔,百感交集,每種感覺都強烈地深入骨髓,最終交集成茫茫然一片的絕望。
他不打算反抗。
一切並未隨著他的妥協而風平浪靜。
他承受的空虛更空,痛苦更痛。
接下來,他已什麼都不能做,隻能發呆。
突然。
又是突然。
一抹苦澀無助的笑如那天的燕歸來那夜的瘋女人一樣突然襲來。
他笑了。
笑破紅塵,恩怨與親情,然後身在方外,獨獨一個世界,一個人,沒有糾纏不清的現實,什麼傷腦筋的事都可以不去管,什麼人都可以不再理。
包括丫頭?
全身心,隻剩下空。
空空空空空。
輕盈自在的空,就像一切的一切,所有的所有,都和他揮手再見,都在天上消散,都化成遙遠而迷蒙的霧。
包括丫頭?
這應該正是他反反複複在夢裏渴求的境界吧。
一種江南煙雨般的歲月,讓他自身也開始捉摸不定。
神思恍惚,他總算是勉強掙紮出一句話:“我失蹤十年,他何曾過問?”
他畢竟是我的父親,可他已隻關心燕歸來一個兒子。
留在他身邊,張公子再也得不到親切溫暖的父愛,再也聽不見他發自肺腑的訓示鼓勵。
留在他身邊,就像站在懸崖邊,除了茫茫空虛,還是茫茫空虛。
他受不了父親的忽視,受不了父親的陌生,因為他二十幾年的人生,是靠父親的名望而發出光彩。
丫頭當然不懂這些,她太單純,涉世不深。
她也太癡,隻認定好的一麵:“十年你沒回去過,你怎麼知道他對你的失蹤從不在乎?”
張公子墮入靜默,他急欲向丫頭澄清什麼,卻幾次欲言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