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張公子(3)(2 / 2)

野種不會,絕不會,所以最後還得他這個名正言順的兒子回去送父親的終。

送終?

丫頭為什麼說著說著就要說到“恐怕”?

自己為什麼就順理成章地想到“送終”?

這次如果真打算回去,難道將遭受不可逆轉的厄運?

丫頭失了言,臉窘紅,趕緊噤聲。

他畢竟是你的父親。

這是他這輩子最不容置疑不容改變的事實。

燕歸來還未打亂他生活之前,他總為這個事實而亢奮,他特別自豪,充滿了淩駕一切的優越感。

他的父親,威震江湖,有口皆碑,即使和天絕崖十二長老一起出現,地位也是舉足輕重。

可如今都變了,慘變,燕歸來突如其來,奪走他的父親,燕歸來的瘋子母親又幾次三番撕碎他的自豪。

那對母子殘酷地使他們父子淪為不共戴天的仇人。

不共戴天,他不禁冷笑。

多麼殘酷,才能使曾經情感深厚的父子之間終於不共戴天?

如今,他畢竟是你的父親,這個事實無異一場災難。

他早已在災難中頹然摔倒。

一堵又長又高又厚的牆,透明的牆,阻隔他的所有出路與退路。

他進退不得,原地打轉。

他努力,他盡力,他費力,他吃力,他想方設法,什麼也改變不了。

那堵牆依然嚴嚴實實的封在麵前,紋絲不動。

即使用三生三世的時間,用三萬個自己的力氣,齊心一推,也不會讓那堵牆轟然倒塌。

父親,扭曲成了累贅。

他疲倦沮喪懊悔,百感交集,每種感覺都強烈地深入骨髓,最終交集成茫茫然一片的絕望。

他不打算反抗。

一切並未隨著他的妥協而風平浪靜。

他承受的空虛更空,痛苦更痛。

接下來,他已什麼都不能做,隻能發呆。

突然。

又是突然。

一抹苦澀無助的笑如那天的燕歸來那夜的瘋女人一樣突然襲來。

他笑了。

笑破紅塵,恩怨與親情,然後身在方外,獨獨一個世界,一個人,沒有糾纏不清的現實,什麼傷腦筋的事都可以不去管,什麼人都可以不再理。

包括丫頭?

全身心,隻剩下空。

空空空空空。

輕盈自在的空,就像一切的一切,所有的所有,都和他揮手再見,都在天上消散,都化成遙遠而迷蒙的霧。

包括丫頭?

這應該正是他反反複複在夢裏渴求的境界吧。

一種江南煙雨般的歲月,讓他自身也開始捉摸不定。

神思恍惚,他總算是勉強掙紮出一句話:“我失蹤十年,他何曾過問?”

他畢竟是我的父親,可他已隻關心燕歸來一個兒子。

留在他身邊,張公子再也得不到親切溫暖的父愛,再也聽不見他發自肺腑的訓示鼓勵。

留在他身邊,就像站在懸崖邊,除了茫茫空虛,還是茫茫空虛。

他受不了父親的忽視,受不了父親的陌生,因為他二十幾年的人生,是靠父親的名望而發出光彩。

丫頭當然不懂這些,她太單純,涉世不深。

她也太癡,隻認定好的一麵:“十年你沒回去過,你怎麼知道他對你的失蹤從不在乎?”

張公子墮入靜默,他急欲向丫頭澄清什麼,卻幾次欲言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