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時三刻。
天色暗了下來,灰色的雲層低垂,空中撒下了些許小雨,雨滴淅淅瀝瀝飄落下來,河麵升起了一層薄霧。曹軍的屍體散落在營地四周,他們無聲無息地躺著,就像是睡著了一般。雨水落在地上,形成一道道水窪,血水混入其中,最初,鮮紅發亮,過了許久,這才清澈起來。
曹洪取下頭盔,仰麵朝天,任由雨水衝刷自己滿是虯髯的臉,雨水打在臉上冰涼刺骨,卻無法澆滅他心中的怒火。
夏侯成跪在曹洪麵前,雙膝跪著的那個地麵,已經形成了一處水窪,他相當於是跪在水窪中。跪了許久,雙腿有些發麻,浸在水中的膝蓋已然麻木不堪,就像不屬於他自己的。然而,夏侯成卻不敢動彈半分。他知道曹洪的脾氣,他害怕對方無法控製心中的怒火,不顧曹家和夏侯家的親族關係,一刀劈了自己。
曹操軍中的高級將領大多為他的親族,最有名的有四人,夏侯家有夏侯淵,夏侯惇,曹家有曹仁,曹洪。
這四人中,夏侯淵擅長率領騎兵千裏奔襲,精通統率騎兵之道,深得曹操信任,時常讓他率領麾下騎兵精銳虎豹騎,獨擋一麵;夏侯惇乃夏侯淵族兄,他武功高強,作戰驍勇,時常披甲先登,故而,曹操經常讓他率領前鋒突擊,攻堅硬仗必用夏侯惇;曹仁為曹操從弟,為人沉穩,精通兵書戰策,擅長防守,他統率的部隊被曹操稱為不動如山;這四人中,曹洪年齡最小,他武功精湛,性如烈火,性子一旦上來了,別人就很難勸阻,和敵軍對敵便如離弦的箭一般射出就收不回來了,一般情況下,曹操很少讓他獨領一軍。
然而,在這四個人裏麵,曹操又最為寵愛曹洪。
第一個原因很簡單,在隨曹操作戰的親族中,此時曹洪的年齡最小;另一個原因就是曹洪在戰陣上救過曹操的性命。
初平元年,關東聯軍討伐董卓,因盟主袁紹駐軍不前,曹操激憤之下,獨自率軍向西涼軍發起進攻。二月,曹軍在滎陽和西涼軍大將徐榮交戰,被其大敗,士卒四散而逃,追兵甚急,曹操的坐騎被箭射殺,眼看就要被西涼軍所擒獲。危急關頭,曹洪將自家的坐騎讓給了曹操,曹操不受,曹洪說:這天下可以沒有我曹洪,不能沒有主公你。於是,曹操騎馬遠遁,曹洪步行跟隨到汴水,汴水很深,無法渡過,曹洪又找來船隻,兩人渡過汴水,曹操才得以逃出生天。
曹洪性格暴躁,又貪財貨,時常犯一些錯誤,但是因為救過自己一命的緣故,犯事之後,曹操也隻是訓斥了他幾句,不曾真的責罰於他。
麵對曹洪,敗軍之將夏侯成自然膽戰心驚了。
劉複等人離去得匆忙。不曾徹底打掃戰場,留下了一兩個漏網之魚,通過這些人的描述,曹洪得到了劉複部的具體人數,也就是說夏侯成五百眾竟然被一個小孩帶著區區數十人所破,如此,曹洪自然怒不可遏。
依著他的性子,此時便該一刀斬了夏侯成這個無能的家夥。
隻是,夏侯成畢竟是夏侯家的族人,曹家和夏侯家是親族,彼此又時常聯姻,不看僧麵看佛麵,這會兒,他隻能忍下怒火,將夏侯成教給夏侯惇,夏侯淵兄弟處置算了。
“起身,滾一邊去!”
曹洪看著匍匐在身前的夏侯成,滿臉厭惡之色,他上前一步,踹了夏侯成一腳,夏侯成歪倒在地,好半天,才掙紮著爬起來,退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