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崢第一次見到陳珞琳,是在2641年的春天。
那也是最後一場戰爭結束的第二年。那個時候,還沒有人相信和平真正到來了。
近百年的戰亂,讓活著的人們已經失去了對“和平”這個詞語的認知。
盡管有各國的聲明,盡管有一個個和平條約的簽訂,盡管有莊嚴的受降儀式。
但那又能代表什麼呢?
就算現在不打,明年也會打。明年不打,過個幾年也還是會打起來。東邊不打,西邊也總會打……總之,生活不會一直安定下去的。
所有人,都是這樣認為的。
在戰火中出生和長大的孩子,會怎麼選擇自己的人生呢?
對當時的梁崢來說,“選擇”這個詞或許還稍顯沉重。他隻知道,他最願意為之付出的事業就是科學。
參加完地協當年的準入考核後,梁崢沒有過分關注結果,而是繼續準備學校的畢業考核。
然而,當收到地協送來的多達七封的錄取信之時,梁崢突然就覺得,這畢業證不要也罷。
七封信,分別來自地協的七個區。
其中有三封是手寫信。梁崢明白這是什麼意思——地協正式研究員的錄取信,會由各區區長手寫。
其餘的四封信,也都或含蓄或直白地表達了,是考慮到他的年齡太小,故而不予跳過實習階段。
雖然收的信很多,但梁崢並沒有陷入去哪裏的糾結之中。
這是因為,地協同時發給他的還有一封郵件,特別注明了:研究員及實習研究員同時被多個科研區錄取,不代表享有自主選擇入職科研區的權利。
這件事,梁崢也聽說過。地協從來隻有挑人,沒有他們被挑的道理。
錄取信隻是一個準入資格,具體去哪裏,會由地協內部進行商定。
幾天後,梁崢就收到了地協的後續通知。他最終的去處是第六區,導師是區長陳珞琳。
這個名字,他之前並沒有聽說過。
地協物理區這時最負盛名的,當屬少年成名、舉世矚目,年紀輕輕就已經接任副會長的雷洛。
七封信裏,最有個人特點的也就是他的了。色澤古舊的羊皮紙,神秘而古樸的花體英文。雖然沒有任何證據,但莫名覺得是用鵝毛筆寫出來的。
看他的信,梁崢差點以為自己要去的不是未來城,而是霍格沃茨。
隻是梁崢沒想到,幾日後他還真就見到了這位副會長。
在報到前一天,陳珞琳已經發信息說明了自己在外工作,無法親自迎接他。
但到了4月25日,梁崢來到第六區一號實驗室區長辦公室時,還是被震驚到了。等著他的人,竟然是雷洛。
“你師父出差了,我替她來接你一下。”
麵對這種世界頂級學者,梁崢還是有些怯場。他不知道該怎麼回話,隻能忐忑地沉默著。
雷洛看著眼前十六歲,長得還沒有屋裏的綠植高,眼神清澈到有些木訥的梁崢,露出了一言難盡的表情。
他緊皺著眉,梁崢被他盯得心裏有些發毛。
半晌之後,雷洛才再次開口,用一種難以名狀的語氣說道:“怎麼感覺我們跟拐賣兒童似的!”
附近的工作人員想笑又不敢笑。
小小的梁崢無言以對。在此種情形下他難免感到十分的窘迫,更加說不出話來了。
好在雷洛沒有繼續審視下去。他漫不經心地擺了擺手,無奈道:“問題不大。天才大多是先長腦子後長身體的,再長幾年就好了。”
說完,雷洛又看著梁崢,說道:“你好像一直沒怎麼說話啊?”
他當然不是現在才注意到這孩子不說話。隻是方才他自己在說話,自然不會太關心別人說不說話。
“我,呃……您好,很高興能夠見到您。”
“你認識我?”雷洛饒有趣味地看著梁崢的反應。
“學物理的人,很少有不認識您的吧?”梁崢真誠地回答道。
“哦,這樣啊。”雷洛有些微妙地笑著,又問道:“那,沒有被我選中,你會覺得失望嗎?”
梁崢又一次不知道怎麼答話了。這讓他怎麼答?他再懵懂也知道這不是一個適合回答的問題。
麵對梁崢的沉默,雷洛竟然像是有點開心,出聲笑了一下。
他總算是放過了梁崢,不再逗小孩了。
“我倒是想收你啊。這不是,沒搶過嘛!”雷洛略帶點幽怨地感歎了一句,緊接著又換了一副語氣說道:
“不過沒關係,我們給你找的老師一定是最合適的。她能把你教得更好。”
自從見麵以來,梁崢感受到的雷洛都是一副不著調的樣子。但他這最後一句話,梁崢卻隱約從其中聽出了一絲鄭重。
這也讓他對還未謀麵的陳珞琳多了一絲好奇。
陳珞琳寫給梁崢的錄取信,用的是一張素雅的花箋,他記得那應該是《北平箋譜》中的一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