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高力士”曹寅回到龍船上時,青鸞早已玩累了,化身附著在玉幻的鸞鳳金釵上打起瞌睡來。船窗邊如今隻剩玉幻與玄燁二人執棋相對而坐。
“喲,舍得回來呀!”玄燁放下一枚黑子,斜眼瞟了瞟曹寅紅潤的臉頰,笑道:“您喝得好?”
“萬歲爺說笑了。”曹寅很不好意思,撓了撓後腦勺道:“難得和高江村先生在夢裏相聚,討教了些詩詞格律之事。”
玄燁端起茶盞輕啜一口:“玉幻,他這話你信麼?”
玉幻擱下白棋,搖了搖頭:“信,也不信。”
“哦?”玄燁意識到自己快輸了,索性轉移了注意力:“此話怎講呀?”
“倘若隻是聊詩詞格律,不借酒澆愁的話,他們這頓酒可就白喝了。”玉幻望向曹寅笑道:“你們吃酒的時候,隻怕沒少為某人鳴不平罷?”
“某人?”玉幻抖出的包袱果然引起了玄燁的興趣,已經全然忘記自己輸棋的事了:“某人是誰啊?”
“萬歲爺,您輸了。”玉幻向曹寅招了招手:“你來看,我是不是贏了?”
曹寅不敢怠慢,忙躬身靠近棋盤,掃了一眼作揖道:“恭喜娘娘,您是贏了一子。”
“哼,朕是好男不跟女鬥。”玄燁當然不能丟了麵子,趕緊轉移話題:“曹寅你快說說,誰是某人?”
“回萬歲爺,翰林待詔李白,他也是……”
玄燁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讓朕猜一猜,這‘翰林待詔李白’,該不會是洪昇罷?”
玉幻、曹寅相視一笑。
玄燁跟著笑起來:“朕就知道……文人嘛,寫這些才子佳人的故事談情說愛倒是次要,最要緊的還是說他們自個兒懷才不遇——朕聽說,之前這戲裏有李白,後來又給刪了。怎麼,現在他又給加回來了?”
“是……是啊,原先是給刪了,可……”
“可《長生殿》這個故事不是洪昇先生寫的麼?”玉幻輕鬆接過話頭,繞到玄燁身後,將手輕輕搭在他肩上,俯身耳語:“既然是人家寫的,總該允許人家有些‘特權’罷?”
“你要給他什麼特權?”玄燁頷首表示同意,故意歎氣一聲:“誰讓朕輸了媳婦兒一盤棋呢,隻好願賭服輸了。”
玉幻毫不客氣地吩咐道:“曹寅,去把洪昇先生請來罷,我想讓他做幾首新詩。”
見玄燁也點了頭,曹寅這才轉身去傳旨。
入華清宮後,洪昇沉吟片刻,方跪地叩首道:“臣翰林待詔李白參見萬歲、貴妃娘娘。”
“平身罷。”玄燁端坐寶座之上,咳嗽兩聲,方道:“洪昇你也不必太入戲了,你我都是聰明人,對彼此真實的身份角色都心知肚明,裝不了多久便要露餡的。”
盡管“李白”的戲癮還沒有過去,洪昇隻得暫時順著玄燁的意思,重新自報家門:“是,草民洪昇明白。”
玄燁握住身旁玉幻的手,笑道:“聽說你有新曲獻上?”
“草民確有新曲獻上,不過……”洪昇拉長聲調,望向曹寅:“草民希望曹織造能……”
“你是不是想說,希望曹寅能替你脫靴磨墨?”見洪昇點頭,玄燁收斂笑容:“曹寅是朕的人,你嘴上說希望讓他替你脫靴磨墨,心裏隻怕想著讓朕替你脫靴磨墨罷?”
玉幻哭笑不得,小聲提醒:“人家話還沒說完呢。”
玄燁悠悠道:“力士脫靴的典故,隻怕小孩子都知道,還用得著他說完?”
玉幻見洪昇一時不知所措,忙打圓場:“洪昇先生,您請說下去罷。”
見玄燁閉目不語,洪昇仍有些猶豫。
曹寅忙叩首道:“萬歲爺,臣與洪昉思先生是多年好友,先生與臣常常開玩笑說,以先生的才華,值得臣為他磨墨脫靴——此事是臣與先生的約定,先生絕無犯上之意,還請萬歲爺明鑒。”
“哦……既然是你倆的約定,那隨你們的便罷。”玄燁終於睜開眼睛,目光落在身側的果盤,抓起一隻晶瑩剔透的大鴨梨啃了一口:“不過咱們可有言在先啊,既然是你倆的約定,朕與貴妃隻不過是看戲的,你以後可千萬不能到外頭吹噓什麼朕身邊的近侍為你脫靴磨墨之類的話。”
“是,草民遵旨。”洪昇應允了皇帝,又向曹寅作揖道:“曹織造,可以準備文墨了。”
洪昇走到幾案前席地而坐,曹寅彎下身子迅速替他脫了靴,拿起一方禦墨輕輕研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