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中飄浮著血霧,黑雲低壓欲毀天滅地,青磚木屑夾雜黑煙飛舞,斷肢殘骸搭接成路,周圍沒有一絲生機。

黃旗沾染暗紅被男人死死攥在拳心,單腿膝蓋搭在泥地支撐著他整個身體不輕易倒下。

這場王國之戰已經持續了兩月之久,身為燕國太子的燕離,眼睜睜看著周圍與自己並肩作伴的戰士一個接一個倒下,直至他孤身一人。

望著百米外,黑壓壓數不清的敵軍,他眼眸裏蕩漾無盡的黑暗。

血氣湧上喉頭,燕歌緩緩站起身,用寸勁奮力將燕國黃旗紮入半丈黃土,利劍劃過土地,濺起點點泥土,蕩起層層氣勢波浪,舉至半空中。

在敵軍靠近的那一刻,殊死一搏。

鋒刃一次又一次斬下敵人的首級,或割破他們的大動脈血花四濺,直到他全身最後一絲力氣耗盡,十把長槍像叉魚一樣刺入他的身體,把他釘在恥辱柱上。

“嗬!離朝命數盡已……哈哈哈……哈哈!”

生命尚未流失完之前,一行血淚掠過滿是血痂的下頜角,瞥見周圍將他團團圍住的將士,他不屑地勾起諷刺的嘴角。

而後像是呼吸不足,眼神呆滯,片刻後,他像是想起了什麼,又顫抖著慢慢將嘴角收回,變得無措。

在放慢一百倍的速度下,他努力將全身所有的氣力集中,用手探進胸口,小心翼翼從裏麵掏出一支完全不成樣的平安符。

平安符的正麵,繡著娟秀的兩個字,是他的名字,大拇指在這兩個字上眷戀地摩挲,他又拿著它輕輕晃了晃,清脆的豆子碰撞的響聲,裏麵是兩顆相思紅豆。

這一刻,燕歌忘記現在他身置戰火紛飛的圍獵場,臉上揚起了曆盡滄桑後,內心徹底釋然地大笑和緬懷。

“嬌嬌,我的嬌嬌……”手上晃動平安符的頻率逐漸加速,往日的畫麵不斷重現在他腦海,像是上天給他的最後一顆糖。

他笑著慢慢品鑒這顆糖,鮮血一點點流逝,手開始冰涼失去力氣停止擺動,可能是怕把平安符失去它本來的溫度,燕歌又把它塞回了胸口。

視線模糊,原來一望無際的天穹,變成了一條細線,再黑暗完全籠罩天地。

徒留最後一口氣的燕歌嘴唇翕動,“對不起……嬌嬌……”

“太子妃,不好了,太子戰敗了!”太監尖銳刺耳的叫喊聲,響徹了整個皇宮。

繡花針落地,寧泠的指頭冒出紅腥,滴在了她正在繡地飛騰的巨龍上,隻瞳孔震動,仿佛整個人被抽了神。

與此同時,從小伺候她的貼身丫鬟從門外著急忙慌地紮進來,抱住寧泠的胳膊,幾乎要哭出來。

“小姐,我們必須得馬上離開了,城門失守,馬上敵軍就會攻進來!”

寧泠僵硬地轉動脖子看向丫鬟小玉,眼睛裏黑得沒有一絲光,像兩個黑洞,“什麼?”

小玉被寧泠這副樣子嚇了一跳,但是很快又回過神,“小姐,我們得馬上走,老爺已經準備好馬車,在外麵等著我們。”

寧泠不為所動,仍然直直地盯著小玉,仿佛沒有靈魂的提線木偶。

小玉無可奈何,隻得自己使勁拽著寧泠走,一邊聲音帶著哭腔勸慰:“小姐,奴婢知道你和太子情深,但太子已經……現在最重要的是先保住自己命。”

說到這,一直被她拽著走的寧泠竟然有了動作,用力掙開了她的手。

小玉回頭,寧泠低著頭看不出表情,隻是她匆匆轉身,奔回了剛剛的寢殿,語氣低啞,“小玉你先走,我剛剛繡的戰袍不能丟。”

“小姐……哎!”小玉原地氣得跺腳後,跟了回去。

亂城裏,馬車飛快地急駛,小玉一麵扶住寧泠,一麵靠在馬車後背穩住自己,防止顛簸人不穩撞到腦袋。

小玉暗中打量自家小姐,從剛剛她們從皇宮裏逃出來,小姐的表情就沒變過,甚至眼淚也沒流一滴,隻有原本紅潤的臉頰,現在完全沒有血色。

小玉看著很心疼,然而寬慰的話不知道為什麼堵在喉嚨,全說不出口。

她視線往下一掃,見素色青衣與黃袍交織雜糅在一起,黃袍被寧泠死死抱在懷裏,恍若比她自己生命還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