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時分,定國公沈家。
“這世上一切皆有定數,有些人的命強留是留不住的,如此違背人倫,就算不死也難逃大災,沈家的命運前途不能葬送在他的手上。”男子背身而立,對著窗外的殘月,算是給了床上的人一個交代。
“以觀,我這何嚐不是在救你,這府上為魚肉的豈止我一人。”男子長舒一口氣。
“嗬,二哥這話叫人聽不懂,咳咳、咳、庶子命薄,刀俎也罷魚肉也罷,全憑人怎麼看就是了。”沈以觀渾身無力的靠在床頭,臉色蒼白如雪,眼神卻清明倔強。
“仰人鼻息地苟延殘喘,不知悔改就是同謀。”男子抬手一揮,身旁的下人立刻上前把準備好的藥灌進床上那個病得無法起身的人嘴裏,沈以觀已經病了數日,抵不過幾下,數息之間人便沒了意識,滿腔的怒意和不甘都被狠狠壓下,沒人注意到那雙即將閉上的雙眼裏如願以償。
“叫人去請大夫,三少爺昏過去了。”
正午,烈日當頭。菜市口隻剩下幾個雜役清洗著染血的地麵,動作再麻利也免不了血氣味的蔓延,看完熱鬧的百姓早就掩著口鼻躲去了陰涼地裏,幾個人湊頭悄聲嘀咕著:“這都是本月第三個了,再不下雨欽天監裏可就殺光了。”
“可見是心不誠,元豐三十六年,先皇為了祈雨,帶領二品大員在明英殿跪經七七四十九天,感動上蒼得以普降甘霖,解了連年的大旱,實在是佳話。”頭戴角巾的儒生大夏天仍穿著打補丁的厚布長衫,站在一群穿短衣的百姓中間賣弄學問。
此話一出,周圍人瞬間散開,各自忙去,生怕被這口無遮攔的給牽連了。
最近京城不太平,先是定國公沈家沒了個未長成的庶子,長子沈知常感念兄弟情義一病不起。緊接著將軍府的小少爺謝初堯意外墜馬至今未醒,一時間京城裏其他世家子弟都被拘在了家裏,連帶著街上都肅靜了。
兩家一文一武皆是大良的肱股之臣,宣文帝以示恩典給各府指派了禦醫,脈案日日都要送到禦前,每日的藥材也都是出自內宮私庫,情況卻並未好轉。將軍府昨日還傳出消息,廣邀天下能人異士,隻要能醫好謝小少爺,將軍府半數的金銀珠寶田產宅院將悉數贈與。
街頭巷尾的百姓紛紛議論,這謝小少爺估計是要不好了。宮裏的禦醫都醫不好的病,世上還有誰能醫好,可見是病急亂投醫了。
城東將軍府,謝夫人此時也顧不上儀態了,鵝膽心髻上墜著的珠翠鬢邊花顫巍巍的動,腳下生風著急忙慌地往小兒子院子裏跑,身後跟著的丫鬟手裏提著醫箱布袋,兩個高壯的小廝架著個破衣爛衫的江湖郎中,一行人穿過垂花廊,匆匆往西邊院子趕,謝夫人邊走邊說:“先生勿怪,這樣腳程快些。”
謝夫人出身邊關武將世家,從小自在慣了,誰曾想一朝嫁進將軍府,連京城命婦的禮儀規訓都是婚後才學會的,端莊了十幾年,如今遇上這樣的大事也都拋在腦後了。
郎中此時被架著跑,顛得喘不上氣,心裏越發沒底,他不過是在城門口的告示前多停留了片刻,對著巨額的賞金正心動,不巧臉上的喜色被一旁守著的家丁看進眼裏,不由得上前一步,一句“先生大才”,不由分說地把他迎進將軍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