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第幾個年頭了?
顧知行記不清了。他隻模糊記得,那是一個初冬的日子。
那時他還小,隻記得幾個大人在爭吵,爭吵的內容好像和自己有關係,爭論著送去還是不送去,出兵,不出兵之類的。
後來,自己就跟隨一隊人馬走了很遠的路。出發前,母親偷偷的哭,一個衣著華麗的中年男子嚴厲的嗬斥著母親,不讓她哭,還說這是為國盡忠,是榮耀什麼的,母親過來抱了自己,哭的更厲害了。
然後自己就到了一個華麗的宮殿,見到一個同樣衣著華麗的男人。隊伍裏有一個使者樣子的人,和那個男人交談了好久,之後又是一群人,表演歌舞什麼的。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自己長大了,一切的記憶也清晰了。
他知道自己是南越人,送他來的那一對人馬,的確是使者,不過那是送他來梁國為質子的使者。父親的記憶,隻有臨行前那一身華麗的衣服,連樣子都不記得了;母親,他是記得的,那個一個溫柔的女子,總是慈愛的摸著他的頭,說要好好讀書,要努力生活...還說南越是很美麗的地方,等等。
顧知行來到梁國都城,那時雖然年紀小,但他很早就知道了,南越希望梁國能出兵,幫助平定普安幫的反叛。隻要梁國出兵平叛,南越“願以幼子為質”,“供納歲銀”,“香料、朱玉寶石、馬匹盡享”....
顧知行印象最深的就是“願以幼子為質”,這幾個字一直深深刺痛他,尤其是他年幼的時候,這幾個字甚至還會出現在他的噩夢裏:夢到有人拿著寫著這幾個字的聖旨,叫囂著、撕扯著,把他從母親的懷裏拉開,帶到一個不知名的地方....
這種情況,在他成年後才有所改善。
顧知行不知道梁國的皇帝為什麼拒絕出兵,他隻知道,帶著自己出行的使臣,在一個春季的晚上吊死在南邊的一棵樹上。照顧自己的侍女告訴他說,南越危,使臣以自戕的方式,懇請梁帝出兵。
南越國土廣袤,叛亂正在一點點蠶食著朝廷的領土。其實,南越朝廷也不是一直在潰敗,南越也打過勝仗的。
就在顧知行剛成年的時候,南越接連打了幾場勝仗,收回了一些失地,形勢有所好轉。
南越借此向梁帝提親,請梁帝將慶安公主嫁給質子。隻要梁帝出兵幫助平了叛亂,南越願以兩國相交邊境30公裏的土地相贈,作為給公主的聘禮。
到時候,梁帝以送女出嫁的名義出兵,平了叛亂,可得邊境30公裏的土地,南越迎回質子,並迎娶公主來南越。
這恐怕是顧知行距離脫去質子身份最近的一次了。
但是,事與願違,婚事沒有了,出兵更是無從談起,最終國破。
顧知行終於不是質子了,他成了無家可歸的遊子。多年來一直懸著的心,終於放下了。雖然這結果不是自己希望的,顧知行已經習慣了,習慣了失望,習慣了失去。
所以,聽到南越亡國,顧知行並沒有太大的反應,反而安慰著身邊的家臣、近侍,不要悲傷,生活還得過下去.....
南越,一個隻存在於他的記憶裏的地方,一個遙遠的地方,現在隻能用來懷念了。懷念故國,於是他給自己取了“懷之”做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