苻安陽在慕容衝懷中沒了聲息。
慕容衝呆呆地坐著,他癡戀著摸著苻安陽的麵容,
“安陽,”慕容衝顫聲,“別丟下我一個人。”
慕容衝仍然輕聲呼喚著,
有人推門進來,慕容衝恍若未聞仍然緊緊地擁著懷中的人兒。
苻安陽靜靜的躺在他的懷中,嘴角似乎帶著一絲笑意。
她解脫了。
“姑娘!”淒厲的一聲尖叫在慕容衝耳邊響起,
慕容衝聽出來人是佩兒,他跪坐在那裏,
“安陽,她有沒有跟你說過什麼?”
“沒有…”
佩兒跪坐在一旁已經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她想要觸碰苻安陽,但是慕容衝抱的太近,佩兒一絲機會也無。
“是麼..“
慕容衝冷笑出聲,他抬手摸著苻安陽的麵容,那樣安詳平靜,一點都不像他記憶中那般燦爛如陽的三公主。
“什麼話都沒留下嗎?”
慕容衝喃喃自語,佩兒在身旁泣不成聲,“我們姑娘,太苦了。”
“苦?“
慕容衝重複了一遍佩兒的話。
是啊,他之前還奇怪苻安陽為何突然變了性子,現下想來,她那是就打算好了吧。怪不得這幾天慕容衝總覺得苻安陽看著他的眼神那麼奇怪。
那樣的痛苦淒切而又不舍。
慕容衝原本以為是苻安陽想要毒殺他,甚至他已經勸自己接受這樣的命運。
他那時想,如果死在苻安陽手裏似乎也不錯。
他死了,苻安陽便能帶著他們的子嗣繼續活下去,不用再這樣百般煎熬,痛不欲生。
慕容衝想到這裏又搖了搖頭,苻安陽與他總是不同的。
佩兒眼圈紅的厲害,卻還努力穩著情緒說,“姑娘,是不願將軍為難。“
慕容衝聞言渾身一僵,然後就是原本沉下去的痛苦如同驚濤巨浪拍打到他的身上,巨大的哀痛猛烈的敲打著慕容衝的內心,將他撕扯得粉碎,痛的他甚至直不起來身。
安陽,最終還是因他而死。
慕容衝看著懷中人的麵孔,毫無聲息。
她再也不可能睜開眼笑著喚他了,慕容衝終於明白,記憶中那個一派天真穿著黃色衣裙的姑娘,永遠的離去了。
“安陽,”慕容衝怮動出聲,“…隻有我一個人了。”
是啊,天地之大,他慕容衝卻已然是孤家寡人。
愛他之人和他愛之人,都已離去。
一陣腥鏽味從慕容衝喉間猛地湧了出來,
“嘔。”
慕容衝吐出一大口血,血跡染在了安陽和他交錯的身影上,慕容衝眼前一黑,就直直的跌倒了下去。
…
慕容衝再次醒來,發現已經身處自己的床榻上,
底下烏壓壓的跪了一片人,為首的軍醫顫顫巍巍的走上前說,
“是大悲傷身,療養幾日便好。“
慕容衝揮了揮手讓軍醫下去,他在抬眼看著底下跪著的眾將士,心中卻隻覺得麻木悲愴。
安陽死了,他就算要了這天下又能如何?
姚萇壯著膽子上前,“公子…節哀順變。“
“她呢?“慕容衝開口隻問,
姚萇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慕容衝說的大概是苻安陽的遺體,便跪下答道,“苻姑娘,已經入土為安。公子昏迷幾日,下官便鬥膽替您做了主。“
“還望公子恕罪。“
慕容衝揮了揮手,“愛將何罪之有?起來吧。“
姚萇卻沒起身,猶豫著還想說些什麼,“回稟公子,還有一事末將不知該講不該講。“
“但說無妨。“
“苻姑娘身邊的那名婢女,昨日以愴棺殉主。“
佩兒死了?慕容衝聞言才抬起頭,正眼看向姚萇,“她是忠心。”
原本慕容衝想吩咐厚賞佩兒的家人,但是才愈張口便想起來佩兒本就是一介孤女,孑然一身,漂泊無依。
“厚葬吧。”
“是。”
慕容衝昏昏沉沉的下了地,那軍醫忙上前阻攔,“公子不可,您身子不好…”
慕容衝隻略微抬眼,那軍醫便立刻消了聲。
慕容衝沒再說什麼,看向姚萇,“帶我去看看她。”
姚萇連忙應聲稱是,扶著慕容衝出了帳子。
天際泛白,太陽剛剛出來,映得整個草場都散發著光芒。
慕容衝乍一被太陽光著了眼,慌了神一下子沒站穩。
“您沒事吧。”姚萇出聲詢問,
“無事,”慕容衝咳了咳,“你帶路便是。”
姚萇不再說話,隻在前麵帶路。
草場的最深處,鬱鬱蔥蔥的青草上麵豎立著一方小土丘。
他的小姑娘,就長眠在這裏。
慕容衝突然想起,從前的苻安陽最是嬌氣愛美,她永遠著一身最鮮亮的衣裙,在慕容衝身邊吵吵嚷嚷,仿佛生來就自由散漫的翱翔於天地之間,她喜歡珍珠,喜歡鵝梨香,喝藥一定要吃上一顆梨糖。
這樣的小姑娘,如今就靜靜的掩埋在地底下。
慕容衝想到這裏痛苦難忍,又要落下淚來。
但礙於姚萇在身後,他咳嗽了一聲倒是調整好了自己的情緒。
“公子,漢人有個說法死後立碑,似乎是祈福之意…”
姚萇的聲音在身後響起,慕容衝盯著那方土丘,沉聲開口,“按你說的去辦。”
姚萇恭敬應是。
“那石碑上可要刻寫什麼?“
慕容衝摸搓著手指上的勾玉,半響才出聲,
“就寫…”
“慕容衝之妻,苻安陽。“
…
攻城之事已到關鍵節點,軍中還有許多要事要處理,慕容衝隻能先按下心中的悲傷,著手投入到軍務之中。
原本念著苻安陽的心情和身體,慕容衝是打算等她略微好轉再行攻城之事。
反正對於慕容衝來說,苻堅和他的王位已經是唾手可得。
至於拖延幾天,實在是無關緊要。
但是安陽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