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陰兵過道(1 / 2)

蔣今年從山上掃墓回來的時候已經是傍晚了,陰鬱的烏雲擠壓滿了天空,疊在一起變成了厚厚的一層,天看似要塌了。

永安縣的元宵節有上墳祭祖的習俗,叫做“照燈”,在這一天裏,闔家出動,帶上鋤頭和掃帚等裝備前往先人們的墓地,給他們鋤去墓上堆了一年的泥土、雜草和荊棘樹枝,再把墓前掃得幹幹淨淨,然後放幾聲爆竹,讓他們也沾沾春節的喜慶,最後再點幾根香拜上一拜,向他們許幾個願,保佑子孫們平安健康,學業順利,生意紅火之類的。

小縣城多是山地,森林覆蓋麵積達到了80%,縣民們稱縣內為“山內”,縣外為“山外”,所以基本家家戶戶的祖墳都安在了山上的林子裏,倒是顯得寬敞大氣,夠埋好幾代人了。

蔣今年隻有一個人,而他要祭拜的卻有四個人。爸媽在他記事前就去世了,爺爺奶奶說他們去山外打工的時候,遇到礦難被埋了,連屍體都沒有找到,那時候家裏特窮,連張照片都沒有拍,所以蔣今年腦子裏連父母的印象都沒有,掃的也是空有墓碑的衣冠墓。

爺爺是個老煙槍,在他高一的時候查出來肺癌晚期,沒兩個月就走了。爺爺奶奶特別想蔣今年出人頭地,為了不影響他學習,走的時候竟然沒有通知這個唯一的孫子,葬禮也沒有辦,所以蔣今年沒有見到爺爺最後一麵,送爺爺最後一程。

爺爺去世後奶奶整日鬱鬱寡歡,不久後也積鬱成疾去世了,蔣今年同樣沒有見到奶奶最後一麵,從此家裏就剩他一個了。

每次掃墓的時候蔣今年往往在墓前一坐就是一下午,看天上的雲飄走,看其他的一家子人來了又走,看山下的村子升起嫋嫋炊煙,聽其他掃墓人點燃的聲聲爆竹和祈願,而他卻不知道許個什麼願望才好。

山內傍晚的溫度降得很快,山上飄起了絲絲縷縷白色的霧氣,宛如來到了神仙居所,接著,細雨便飄了下來,好在這時候大家都掃完了墓在家準備晚飯了,這雨來得也算是時候。

蔣今年住的小平房在村子下遊,繼承的是他爸媽的宅基地,而爺爺奶奶的屋子則孤零零地坐落在村子上遊的最角落上,靠近山腳了,他們去世後蔣今年隻會在過年回來的時候進來打掃一次,既然下雨了,那就進去呆一會躲個雨吧。

本來今天是要吃一碗鹹酸粥的,這也是永安縣的習俗,一年隻煮一次,將過年吃剩的菜倒進去熬出一大鍋粥,供全家人吃,吃完這一頓,就寓意著年的徹底結束了,該去上學的上學,該去打工的打工,該去做生意的做生意,過了明天,一年熱鬧一次的村子也該冷清下來了。

不過蔣今年家裏隻有他一個人,每頓做的菜都剛剛好,所以都沒有剩下來菜飯,自然也熬不成鹹酸粥了。

蔣今年仔細看了一圈屋子,爺爺奶奶的遺照就擺在門口進來一點的老古董儲物櫃上,側對著房門,櫃子後麵就是一張木床了,房子很小。

蔣今年走進屋子,停在爺爺奶奶的遺照前看了許久,鼻子酸酸的,輕輕喚了聲:“爺爺,奶奶。”

然後他拿了條毯子,搬出爺爺的躺椅,就這麼蓋著毛毯躺在屋簷下,看著雨發著呆,因為他實在不知道現在該去幹什麼。

躺著躺著,蔣今年不知不覺睡著了。

不知過了多久,隱約中他聽到有人喊他:“今年,天黑了,快進屋睡咯。”

應該是村子裏路過的某個爺爺看見了喊了他一下。

然後他又聽到了隱隱約約的鈴鐺聲,接著便吃力地睜開了眼睛,睡到一半被吵醒的感覺不好受。

路燈昏黃的燈光照在門前,這是村子裏為數不多的幾根路燈之一,就立在爺爺奶奶的屋子旁邊。

一陣風吹過,蔣今年緊了緊裹在身上的毛毯,起身向屋子裏走去。時候不早了,他也該回下村的家裏搞點吃的,然後早點休息,畢竟明天還得早起趕班車回在省城的學校,他得先走一段路到鎮上坐城鄉公交到縣城,再從縣城坐大巴到省城,往往一趟就要花一天時間。

雖然鄉親們看見了都會捎他一程到鎮上,但蔣今年不太願意麻煩別人,所以每次都笑著拒絕了,他更喜歡邊走邊看風景。

忽然,“啪嗒”一聲,蔣今年一起身就看到爺爺的遺照毫無征兆地摔在地上,他一個跨步,趕緊彎腰撿起,心想:“奇怪,這會沒風啊。”

就在他彎腰的時候,幾年沒有人睡過的木床上,蚊帳在黑暗中輕輕飄了一下,無聲無息。

蔣今年輕輕地將爺爺的遺照擺回原處,相框中爺爺還是一如既往的慈祥,反而奶奶是一臉嚴肅,看著看著,蔣今年的嘴角也不禁向上微微翹起。

昏黃的微光中,老屋子裏少年對著兩張黑白的遺照微笑,但凡看到的人都會嚇出心髒病來。

“叮鈴鈴,叮鈴鈴”。

又是一陣鈴鐺聲傳來,此時清醒的蔣今年確定自己聽到了鈴鐺聲,剛才他還以為自己是在做夢。

蔣今年感到奇怪,這天黑又下雨的,誰會在山腳邊搖鈴鐺呢,聽聲音好像是墳墓山那方向傳來的,但掃墓也不需要鈴鐺啊,又不是做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