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邊陲,群山巍峨。
不同於山下河穀的溫潤秀麗,這一處位於高山的村莊,清冽、苦澀,風吹時,竹子連成一片青翠的波浪海。
98年正月,王貴的妻子趙佳雲誕下了第二個孩子,當村醫的爺爺給取了個名字,王扶遺。
扶遺生下來時體格比尋常孩子小一些,還帶著仿佛未進化完全的絨毛。
長輩們說,這是苦毛。
——“長大要過苦日子咯。”
小姑見到扶遺也總搖頭,有些嫌棄。
“跟那電視裏頭的拇指姑娘一樣,長也長不大。”
扶遺曉得自身先天不足,年歲大些便騎著自行車在山野林間的小路撒野,又每日陪同城裏來的老師晨跑。
高遠的盤山公路上,日出在山那頭,扶遺小小的身影在山這頭,而她眼前竹海青翠,隨山而下,山河實在壯麗!
扶遺眨眨眼,深吸口氣。
晨霧鑽進鼻子帶來一絲清冽的涼,皮膚上卻承著日出的暖意。
——有些矛盾的,無比真實的自我感知。
“扶遺,還要跑會兒嗎?”李老師早跑出去一大截,此時折返。
“不了。”扶遺拿起放在一旁的野生繡球花,遞過去。
“好看,這花叫什麼。”
“大人們說叫脫皮柴,它老了的杆上有和刨木花一樣的皮”。
這名字不襯這花,扶遺有點不好意思。
李老師樂嗬嗬地接過,“形象得很。”
又朝學校的方向把花舉起,“出發,回去咯。”
“今早你家吃什麼?”
“芽菜麵條。”
“你天天吃這個。”
“嗯,好吃。老師你說,有沒有外星人?”
……
扶遺成績拔尖,李老師常叫她來學校看自己珍藏的書籍,先是故事書,再是曆史書……
倘若不能行萬裏路,便一定要讀萬卷書。
小姑娘覺得腦中的世界越發絢麗多彩。
而每次月考得第一拿到的獎勵,扶遺都要給李老師,請他幫忙在城裏的新華書店買一本書。
每得一本,扶遺往往蹲在木凳前整天地看,吃飯也三兩口刨完。
趙佳雲皺眉,“慢慢吃完再看嘛”。
扶遺盯著書,略略點頭,沒有應聲。
孩子肯讀書,那是再好不過的事。見管不了,趙佳不再製止,偶爾用苦惱的語氣和鄰裏抱怨一番,
“看書看癡了。”
“才好才好,這樣才好。”鄰裏十分客氣。
結果不久竟傳出王家有個書癡一事來,掀起了好一股看書熱。
有人跑來問扶遺,看什麼書好。
她認真想了想,說道,“有書看,便都看。”
並非所有小孩都愛看書,也實在是,農村孩子不一定有什麼書可看。
沒什麼事做時,小姑娘就乖乖坐在客廳,聽來的客人扯些閑話家常。來來去去,也將村裏的人際八卦了解得差不多了。
大人們絲毫不避諱,“小娃娃懂什麼?”
扶遺端坐,默默看著火塘。
“要不你喊她一聲?”。
“扶遺,你在幹嘛?”
……
“扶遺?”
“啊?”她仿若驚醒,“我在看這煤火,好幾種顏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