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又晚嫁與我時,我們都身陷囹圄她是程家的女兒,長得極美,溫婉又高雅,可她養在深閨,縱使飽讀詩書,身上還是有抹不掉的舊時代的特征,比如那一雙小腳,又比如她與我的這場婚姻,隻不過是變成了新的束縛而已。
我覺得可惜,但我無能為力,我自己都如此狼狽,又怎麼去救她。我沒有對程又晚伸出手,可她卻拉了我一把。她答應我要跟我遠赴異國,她撫摸著我的下頜眼裏帶著憐憫與同情。
或許就是從那個時候,我便開始了愛她。
公寓內,她學英文,我忙課業,她彈琴,我看書,互不幹涉卻又相互陪伴,每日回來晚了,她也會為我留一盞燈。那時,我的確是以為我們會一直這樣下去。
直到我帶她見去我的同窗。
大家的目光凝聚在她的小腳上,神色各異,她目光不變,隻是微微一笑,說了聲失陪後轉身離開。她並不以此為羞,可我卻一言不發,選擇了沉默。我心裏麵升起奇怪的疼痛,憐惜與責怪在我心中不斷纏繞,長成了參天大樹。我不是君子。我隻是個以逃出舊社會當借口的小人我甚至不敢告訴同窗她是我的妻子,隻因為我害怕受到同樣的苦楚,我明知這有違讀書之道,我明知這與程又晚無關,可我依舊選擇了隱瞞。
後我遇見方知許,她時常與我聯絡,卻在某一日說出“你妹妹不過是舊時代的產物……”我與她斷了聯係,她卻找到我,向我告白,我說抱歉“為什麼?·她問,“是我不夠好嗎,還是你怕你妹妹不喜歡我……\"“她不過是舊時代的產物,你不必討好她。”我後退一步,與她拉開距離,笑了笑,“但方小姐,我也不過隻是舊時代的一件遺物罷了,不值得你喜歡。”
“我很感謝你,但是很抱歉,我之前騙了你,她不是我的妹妹而是我的妻子。
我的眼神溫柔起來,“因為她,我才有了如今這樣的機會站在這裏同你談話,不然我永遠都隻能做你眼中的舊時代的遺物。”
程又晚,我們都是舊時代的犧牲品,可我想愛你。
但第二日,程又晚消失了,隻給我留下了一封和離書。我發了瘋地找她,不明白為什麼她忽然離開,是怨恨嗎,是後悔嗎,我不知道,我隻想找到她。
鄰居說她回家了,我什麼也沒收拾,就這樣踏上了船在船上,我瞧到了一張報紙,上麵寫著一則新聞。
「航船K3807號昨日沉海,無一人幸存。」
歸家立定,滿目刺眼的白讓我幾乎落下淚來,喪/帆被風吹起,我站在門口,骨頭縫裏鑽出了絕望程又晚,怎麼會是你,怎麼能是你。你明明說過,你會陪著我我甚至沒能見上她最後一麵。程家與沈家斷了商業合作,壓斷了沈家所有的商業鏈,兩家成了敵人,我再度為當初的選擇付出了代價。
程又晚是我的代價,被永遠囚禁在沈家,也是我的應得。
我沒能走出舊社會的牢籠,而又重新被壓在了腐朽思想的山下。
跳下海時,我又想起了她。
程又晚,你看見這樣的我,一定會失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