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一個念頭在步危心裏一閃而過,又沉沉隱沒於黑暗中。
一起死了吧。
他放下刀,緩步向前走,刀鋒刮過地麵,發出刺耳的喀拉聲,仿佛在他僵硬的心髒上劃過,劃出長長一道不出血的裂痕。
他走過一具具幹屍,走到最後一處茅草屋前,再回過頭。
齊遇的身影無聲地立在步危曾跌倒的地方,麵無表情。那些黑影就在他的身後靜靜繚繞,比起初的顏色更為濃稠了些,絲毫沒有了剛剛瘋狂屠殺吸血時的可怖猙獰。
起火屋子的房梁倒了,火苗順著倒下的房梁攀上了旁邊的屋子和樹木,微風漸起,這裏很快會變成一片火海。
火紅的光照亮了屋裏屋外那些幹癟的身體,也照亮了步危黑沉的瞳孔。他沾著塵土的臉看不出任何表情,像是丟了魂,又像是被附了魂。他輕輕提起刀,在手裏掂了掂後,沒有任何征兆地,驟然疾速衝向齊遇。
刀鋒瞬間掠至齊遇眼前,直直刺向他的眉心。又狠又準,不像平日裏那個有點半吊子的少年。齊遇在刀尖已堪堪觸碰到他的皮膚時才輕輕偏開身子,閃過了步危的致命一擊。
步危略略一收鋒芒,眼風一轉,再次掄出一刀,這一次,刀鋒上燃起一簇鮮紅的火,形成彎刀的模樣,順著步危的勢脫離了刀身,朝著齊遇撲去。厲火帶著滔天的殺意在空中炸開,灼灼的火網並著燃燒的鋒芒將齊遇團團包圍,帶著點不死不休的瘋狂。
齊遇揚起眉毛,依然是在火苗就要燎到他眉梢的瞬間才閃動身形,原地消失,然後輕飄飄落在離步危不遠的地方。
步危氣都不喘一下,回身再次攻來。齊遇能看見他的兩腮被火光映得通紅,微微鼓起——小孩死咬牙關,空洞的眼睛裏照不進一點光。
在步危招招致命地單方麵攻擊了數十次後,齊遇終於開了口。“你不累麼?”他事不關己高高掛起,還流露出一絲假惺惺的關切。
步危喘著粗氣,他掩蓋不了自己的捉襟見肘。一副年輕富有力量的身體在不斷的摧殘和束縛下,全憑一腔燒到極致的怒火與恨意撐著。
他的直覺被燒得一跳一跳的疼:這個自稱齊遇的家夥,遠比他主動透露出來的要更複雜、更危險。
步危的刀尖在空中微顫,暴戾的想法第一次出現在腦海。這把斬魔刀的第一個目標出現了,他瘋狂地想讓齊遇成為這把刀下第一縷散盡的妖魂。
齊遇直視步危的眼睛,似是看清了他腦中灼燙又冰冷的殺伐欲望,鉤起唇角。
不是他。
他不可能用這樣的目光看著他。
齊遇眼底的紅光瘋狂流轉著,表麵卻依然風平浪靜,甚至帶著綽綽有餘的閑適。“你就這麼對你的主人?”他咬重最後兩個字。
步危依舊沒有開口,他的餘力隻夠為自己調整沉重的呼吸,實在不想與眼前的魔鬼多費口舌。
他隻想殺了他。
步危再一次揚起刀,風聲平地而起,卷起刀刃上狂嘯的火焰,再一次照亮了那雙完全失去冷靜的眼睛,照亮了奪目的恨意。
齊遇有了一瞬的愣怔。他那顆曾被拆了個稀爛,又拚拚湊湊起來,早已失去知覺的心,竟有了一點異樣的反應。
像被極細的針刺戳了一下,那極微妙的痛感,好似一潭千年死水上猛然滴落下一滴雨,無聲震蕩起一片小小的漣漪,微小無聲,振聾發聵。
步危的刀卷著風與恨劈頭砍來,但這次還沒觸及齊遇,一道黑影突然憑空出現,蛇一般纏在步危的刀上,不怕利刃不怕火燎,以絕對的壓製將步危的殺意困在了半空中。
是條黑鞭。
這是齊遇第一次正麵接招。
步危的注意力就這麼被黑鞭扯過去了一瞬,齊遇冰冷的臉忽然移近,沒等步危反應過來,他的太陽穴猛地刺痛,下一秒,意識便跌入了無盡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