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在冬月,那一天大雪紛飛。
老叔說他和我爸爸去請接生婆,老奶奶非常不願意接這趟活兒。後來他們輪流背著老奶奶來給我接生。
那時,爺爺奶奶最小的孩子已經十五歲了。
爺爺說:“家裏很久沒聽見小孩兒的哭聲了。”
我又是一個大胖小子,得到大家的喜愛。
那是一九七零年,許多人都無法忘記的歲月。
環境是多麼惡劣,生活是多麼貧困,我完全沒有感覺。
就知道一個字:玩。
最早的記憶是害怕一條黑底粉紅色花骨朵的褥子。
我知道那是太奶的。
太奶是虎莊韓家村人,嫁給我太爺孫萬鍾。
家裏人說太奶去世的時候,我還哭了。我記不得了。
小孩子哪懂什麼悲傷?隻不過大家都難過,他也不敢高興罷了。
我是爺爺孫連生的長房長孫。
因為受到爺爺奶奶的寵愛,自然有些驕縱的。
我動不動就會生氣,然後哭了,到了十多歲時仍然如此。
記得有一次,我鬧著要看小人書。
老姑拿了不好看的課本打發我。
我生氣,她也發了脾氣。
正吵鬧之間,我看見正在裏屋坐木匠活兒的爺爺怒目橫眉地從裏屋衝出來,不由分說就打老姑。
我都嚇懵了。
混亂之後,發現自己光著腳站在外屋地上。
看見老姑低頭在杖子邊上流淚,還用腳踢著泥土。
我覺得老姑非常可憐,真想去拉一拉她的衣袖,勸慰她別哭了。
但我也害怕,我知道這時候過去是相當危險的,她極有可能一腳踢我個跟鬥。
正在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大姑出來,把我抱進屋了。
我有三個姑姑,都對我很喜愛。
可是我愛哭,愛玩,啥也不懂還倔強,並不是討人喜歡的孩子。
平時總見爺爺笑眯眯的樣子,想不到發起脾氣來那麼嚇人。
我也是第一次認識到,大人的世界和我們小孩兒的世界是完全不同的。
我想永遠做一個小孩兒。
有時見爺爺放牛回來,我會跑去迎接,會彎腰側頭看他的大草帽兒。
那裏總是別著幾隻肥大的蟈蟈或螳螂。
那是我的玩物,也是我的零食。
我非常依賴奶奶。她給我講故事,說謎語,我怎麼聽也不厭煩。
她去鞍山姐姐家串門,住了好幾天,我嘴巴上火起泡。
等她回來,我讓她看我上的火,告訴她我想她。
據算命的說,爺爺是爐中火命。爸爸是霹靂火命。
我是金命,但其實是個非常容易上火的人。
我小時候很淘氣,也很害羞。
腰裏別著木棒,木刀,木製手槍,天天要上戰場打鬼子的勁頭。
家人讓我給大姑父拜年要錢,我卻扭扭捏捏起來。
出去玩耍時,我就變成了一個跳脫開朗的孩子。
當時也沒什麼玩樂的設施,房前屋後,山上樹下就是我們的樂園。
我最佩服能爬樹的二福子。
他甩脫鞋子,呸呸往手掌心吐兩口唾液,然後爬上高大筆直的楊樹,比猴子還要靈活。
我試了試,那是我絕對無法辦到的事情。
打蜂子窩是很危險的。
黃色的蜂子像敵機轟炸一樣飛起來尋找我們報複。
我們用樹枝石塊打擊蜂子,不行就趴下躲藏。
再不行,就比一比誰比兔子跑得快了。
最淘氣的,就是玩火了。
小麵積的燃燒還可以控製,像英雄一樣就地一滾,火苗即可被壓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