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小蘭戰戰兢兢進了屋。
冬兒斥道:“夫人的東西呢?還不拿出來!稍後再收拾你們這對犯上的奴才!”
小蘭嚇得大汗淋漓,望了一眼尤氏:“……不、不是尤娘子叫婢子丟到西南院落太湖石旁邊的河裏去了麼……”
嗣王府西南院那個河塘深得很,又是跟外麵的天然河渠貫穿通連,這一丟,隻怕撈都撈不上來。
冬兒狠狠啐一口小蘭,又朝小姐道:“奴婢馬上帶人去打撈一下,興許沒衝走……”
沈子菱雖然麵上沒太大的表情,可烏森森的碩圓瞳仁驟時黯然下來,失神了片刻,掌心亦一鬆,水果刀跌了下來。
尤氏鬆了口氣。
冬兒心疼又惱恨這尤氏包天的膽子,道:“來人,將尤氏主仆捆了,拖去南廂,待夫人再行處置!”
正此時,門口傳來男人腳步和下人的恭敬聲:“嗣王——”
尤氏如蒙大赦,屁滾尿流扭著細腰爬過去,抱住跨進門的男人靴子:“爺來了就好,快來跟賤妾做主啊!”又轉頭恨恨朝冬兒望去:“爺和夫人都沒放話,你個丫頭片子,就憑你紅口白牙一句話就想處置我?當自己是主子啊?——”
沂嗣王進來的第一眼就看見沈子菱坐在屋正中的椅子內,好像有些失魂落魄,幾日以來的憋悶一空,給她好看的目的算是達成了,總不能讓他一個人不舒坦吧。
那匕首不是她的心頭寶麼?不是她祖父兄長送的麼?不是像個奶嘴似的,不抱著就睡不著麼?
他將尤氏一把拉起來,猶匿不去唇角的淡笑:“怎麼了,大呼小叫的。”
明明指使侍妾扔了小姐的至愛貼身私物,還在裝模作樣,這個姑爺!冬兒牙齒一咬,還沒說話,隻見小姐已站起來,抬起手一指尤氏:“我要賣了她。”又轉頸朝向沂嗣王:“我這邊決定了,嗣王肯了就行。”
目光灼灼,娥眉微蹙,眸中漾著一些他從沒在她臉上看過的,似壓抑著什麼,長睫也在輕微抖動。
嗬,有進步,至少在征求自己的意見了。——雖然這征求,聽起來就像在威脅。
沂嗣王摸摸下巴,俄頃,輕笑一聲,捏住侍妾下巴:“怎麼,得罪夫人了?”
反正嗣王必會維護自己,隻要隨便推個人,讓沂嗣王有個由頭保住自己就好了。尤氏梨花帶雨:“妾身那丫頭小蘭手腳不幹淨,拿了夫人的私物,東窗事發又丟到了後院河裏,這怪不得妾身啊,要罰罰小蘭一個就好了……”
沂嗣王笑意未散:“既然是你的丫頭,那你也脫不了責任,既然夫人做了決定,”說到此處,手臂一鬆,將尤氏推離身邊,“就隨夫人罷。”
尤氏一個踉蹌,沒料到嗣王翻臉不認人,臨到關鍵壓根沒想保自己,聲嘶力竭:“爺不是說好了會替妾身撐腰麼,若不是爺示意,妾身哪裏會——”女人奉承的話不能信,男人的承諾也不能信!
“住嘴!”沂嗣王臉色一變,有點訕紅,“本王明人不做暗事,會示意你做這種鼠竊狗偷的事?”這個蠢婦,若聰明些,就算打發出嗣王府,也會給她安排個好去處,這麼一嚷,隨便賣了得了!
兩個管事立馬將尤氏嘴巴塞住,與小蘭一並拉了出去。
眾人散去,室內清靜了許多。
將尤氏當成槍使,用完了便隨意一丟,這個男人對女人的絕情,真的不是吹出來的。
寵時寵上天,踩時踩入地。之前那江北黃鶯嗓是這樣,現在幫他辦事兒的尤氏又這樣。
滿府的女人對他來說,到底算個什麼玩意。
對待至寵的人不過如此,她這強塞硬塞進來呢?
沈子菱知道,他算聰明,大事兒上不與自己鬧翻。那些跟正妻明麵壞了關係的男子,都傻得很,何必呢,自己還是禦前欽賜的婚姻,可私下讓自己不痛快的法子,卻多得很。
今天是自己鍾愛的私物,明天又是什麼?再將自己身邊陪嫁的人都一個個整理掉麼?
沈子菱直直盯住沂嗣王,再一想祖父送的那把匕首就這樣被他的侍妾扔進深水,心窩子又戳得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