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永之避過眼,不願在這個話上多聊,轉而又問了幾句家裏的事情。
虞念嬌也覺得自己剛剛太沒有女兒家的矜持,同樣羞了臉。賀永之一岔開話,也就順著說了下去。
小夫妻敘了一會兒家常,賀永之就讓人牽了一匹馬來。
“你這身裝扮雖說能瞞過不少人去,但軍伍裏頭規定不能有女人,我身為統帥不能知錯犯錯,要委屈你到城中暫住了。”
虞念嬌知道賀永之是君子,她也愛對方這份秉性,所以心裏頭沒有半點埋怨。
可心裏頭對賀永之的思念之情,又實在不是這幾刻的相聚能泯滅的。
虞念嬌牽著馬,臨走時忐忑地開口:“你能送我一段路嗎?”
賀永之一頓,有些苦澀。
“我還有些事,恐怕……”
虞念嬌看著賀永之一皺眉,就慌了神,覺得自己這個要求太過無理,急急忙忙打斷他道:“不必了,不必了。你的事要緊,那我就先去了。”
賀永之在營地門口站了許久,直到虞念嬌的背影消失在一片白茫茫的天際。
怎麼會不想跟嬌嬌兒多待一會兒呢?賀永之胸腔裏頭那塊跳個不停的軟肉無時無刻不在掛念家裏頭。
他想跟自己的小孩一塊兒賞梅詠雪,跟爹娘像幼時那樣坐在一起吃飯。跟嬌嬌兒紅袖添香。
人有了牽掛,便有了欲念,有了欲念,便生了軟肋。又因為軟肋,而不得不盔甲負身,離家萬裏。
快了,快了。嬌娘,我們很快就能家去了。
賀大人心裏頭有萬千的言語想要跟虞念嬌說,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說了能做什麼呢?平白讓她跟著擔心。
如果這世界上有神明,那有情人應該許願要一個心有靈犀。
一個不說,一個不知,再深厚的感情也會出問題的嘛。
賀永之又在原地站了一會兒,直到他的親兵過來喊他。
“大人,前方探子已傳來消息。”
北風呼起,滿天的雪碴夾著冰打在天地之間,營地的大旗被刮錚錚作響。
入了夜,風雪也停了下來,還很是作美的露了月亮出來。銀色的月光灑在白茫茫一片的地麵上,折射出粼粼的光影。
騎兵隊穿著夏人的裝備大搖大擺地直奔敵人老窩。
為首的是賀永之去年提上來的小將,周雲山,他是個混血兒,身上有一半的夏人血脈。
他娘是被個夏人將軍擼去的,在後宅被磨搓了七八年,好不容易護著周雲山長大,就因為主母家的兄弟戰亡被打死了。因為主母要出氣。
周雲山恨透了夏人,一個小孩子藏在死人堆裏偷偷摸摸跑回了金地。
靠著在武館打雜養活自己,也暗地裏偷師苦練武藝。
周雲山入伍以後很快就顯露頭角,副將何敏欣賞他,經常教他。
何敏調走之前還特意找到賀永之引薦周雲山。
像周雲山這種身世複雜的人,幾乎不可能被重用,但何敏惜才,還是抱著被嗬斥的風險去跟賀永之說了。
賀永之起初也沒應,隻是把人放眼底下又考察了一年半,年初才給提上來。
所以這場戰,也是周雲山的證明之戰。
證明他配不配得上右前鋒這個位子。
離著夏軍營地還有五裏地,周雲山抬手示意眾人停下。
周雲山翻身下馬,摘下頭盔,把耳朵貼在地麵上。
噠噠,噠噠
馬蹄混著金屬摩擦的聲音清晰地傳進他的耳朵。
背著月光,借著地勢,視野的盡頭倏而出現幾個小黑點。
這是真夏軍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