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火未燃,殘陽如血。
棲霞宮。夕陽下的宮闈被蒙上一層薄沙,壓抑而凝重。縱橫數百步的大殿內,悄無聲息。紫合檀木的陳設,鑲金琉璃的器皿汙跡斑斑,似在講述它的落寞無助。
太後娘娘正矗立於大殿正中,一身明黃色的宮裝,未盤發髻,秀發披散兩側。那副絕美的嬌容上,滿是淒婉和倉惶,或許還有點往昔的雍容和高傲。眼望熟悉又陌生的棲霞宮,兩行清淚不覺而下。
“陛下,你可聽得到,奴家來尋你了。你若在天有靈,就告訴奴家,奴家該怎麼辦?”太後口中呢喃自語,淚眼早已朦朧。“陛下,自你故去,這棲霞宮奴家從不準外人進來。這棲霞宮有陛下的痕跡。奴家每次來這,仿佛陛下就在身邊,奴家也就不怕了。”
太後蓮足輕移,舉起桌上一隻純銅酒杯。雖已灰塵滿布,太後卻似不絕,輕撫其上,溫柔異常。仿佛這隻酒杯便是苦思的陛下。
“奴家自十七歲嫁來吳越,已十年了。十年中最開心的莫過於能和陛下相伴於棲霞宮內。陛下…….陛下…….你可聽得到?”
整個棲霞宮隻有門前一個年老內宦,一動不動,宛如泥塑一般。
夜風嗚咽,似哭訴,似呻吟。
淚珠滴落,脆聲悠然。
嫋嫋青煙直上,幽幽清淚幾何。
不知霞鳳今何去?杜鵑似夜歌。
皇郎妻女天各,蒼涼夜漫宮娥。
香煞氣陰風自毒。願做夢中客!
……
杭州宮闕,夜風徐徐。
當此初春,正是生機盎然之時,輕風徐徐吹來,柳絲舒卷飄忽,置身其中,仿佛世外。原本內宦宮娥穿梭如織的皇宮已經死氣沉沉。不見半點昔日繁華的氣象。行走其中,感慨萬千,蒼涼之意油然而起。
李道清不由心中歎息,自丞相熊捱入朝以來,三度縮減皇宮用度,宮女內侍多被遣散,十不足一。軟禁六歲的秉德帝錢繼業,逼死譚太妃,強擄越太妃,若非自己苦勸,熊相早就搬進皇宮來住了。李道清偷眼瞧見前方熊捱,雖說虎背熊腰,虯髯橫生,威猛依舊,但虎目之下的臉頰已顯紅潤,小腹早已發福。
“熊相再不是從前果斷幹練的邊軍將領了。”李道清心底再度一歎。
此時,丞相熊捱滿臉怒色,正當先急走,絲毫不為皇宮內苑景色所動。身後跟著一名宦官,李道清緊隨其後。再其後是一隊宮城禁軍,甲胄鮮明,執戟而隨。
“丞相,小的所言句句屬實。昨日當值的是陳公公,給太華殿送膳時親眼所見,小的給了陳公公一兩銀子,陳公公才說給我聽的。”宦官大約三十上下,尖著嗓子諂笑道。又見熊相麵色不愉,連忙揀緊要的說:“當時殿裏有九個人,陳公公也不全認得,常來宮裏的倒是記住了。有中書令楊祈大人、兵部尚書董昭大人、諫議大夫董禮大人、禦史中丞董盛大人、雲麾將軍邱芳將軍,剩下就不知道了。”
“去,上相府領五十兩賞錢”熊捱隨口打發了一句,望著那太監歡天喜地的去了,麵色逐漸陰沉下來。
“楊祈、邱芳!哼!還有董家!他們能密謀什麼好事!定欲謀害本相!”熊捱腳步不停,回首對李道清恨聲道:“前日相府刺客必是他們主使!此番非要誅他們九族!”
“不可!那揚祈官拜中書令,門生故第遍布吳越,淮陰董家乃江南世閥,影響根深地故。”李道清急言勸道。“如今朝中禍亂初平,若再殺前朝老臣,隻恐大亂將起,不若徐徐圖之。況且,前日行刺之人雖然武藝高絕,卻連相府內府行門都找不到,恐怕並非這些人指派,還是從長計議的好。”
三月前誅殺尚書令韋彬全族,江南世家名望多對丞相懷恨在心,隻是丞相手握重兵,這些人敢怒不敢言罷了。此時,對於朝中老臣、官宦大族當以安撫拉攏為上。可是,以丞相瑕疵必報的性格,前日相府遇刺的事又如何能忍下?又如何與那些名門望族合作?李道清每想及此事,饒是他機智百出,竟也一籌莫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