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幾日天涼,福媽媽緊著幾個丫頭把秋衣收拾出來,妝台上也擺上了應時應景的簪釵環佩,雖則一應物什的主人提不起半些兒興致,福媽媽還是把這當成頭等大事來辦。
三個小丫頭並著一個大丫頭狠是收拾一通才停當,福媽媽原是極滿意,正準備賞下銀錢給幾個丫頭,但大丫頭白茶卻悄悄找過來,聲音壓得極低地說:“福媽媽,太太匣子裏那支金珠碧璽多寶釵不見了,那可是太太去年起了一匣子寶石專門打的,去年沒來得及戴幾回就收攏了。前幾日太太提過一聲,說是想戴那支釵,可我翻遍了庫房都找不著那支多寶釵。”
一聽這事,福媽媽臉就黑成一片,自家太太什麼都好,就是最見不得手腳不幹淨的,這事兒隻怕又要掀起一場腥風血雨:“去年收攏頭麵首飾的是綠茶,起出頭麵首飾來的是你,你們這幾盞子茶跟著太太都是十年上下,在太太麵前有的是體麵,隻要開口太太便是再喜歡也會賞下來。這事先繃著,我去請示了太太再說,你和你們那幾盞子茶都對對話,看看園子裏這多半年來哪幾個最不可靠。”
“是,我這就去和幾位妹妹好生說道清楚,不管是誰拿主家錢財,就算不打死也該剁了那雙髒手。”白茶轉身就去四下裏把幾盞茶都給收攏來。
除了在太太那裏侍候的青茶、紅茶,剩下的四盞茶都到場,白茶是除了青、紅二茶外,太太最常攏手的。白茶先是和綠、黃、花三茶厲聲厲色地講清楚事,言道:“若是咱們幾個裏出了手腳不幹淨的,趁早出來別讓太太動手,咱們幾個跟著太太少說也是十年,認個錯求到太太那去自不會多追究。但若這時候不認,後頭被查出來,那便是要打要殺都由得福媽媽發落。”
綠、黃、花三茶麵麵相覷,那支金珠碧璽多寶釵太讓人記憶深刻,光是頂頭的那粒大如桂圓的溜圓金珠就價值千金,更何況還有翡翠、碧璽、紅藍寶石、金剛石等鑲嵌,層層累金花絲經數月才製成。這一根釵光是本錢就是四千多兩,再加上損耗和人工,五千兩都打不住。
“白茶姐,那支釵去年是我入歸攏的,當時福媽媽也在場的。上半年開庫房,福媽媽還點過一遍,那時候都在,怎麼這時候反倒不見了蹤影。”綠茶這一句話就把自己擇清出來,六盞茶輪著來接開庫入庫的差事,每回都得先問福媽媽拿鑰匙,當著福媽媽的麵進出。等做完,福媽媽還要再點一遍,是以她們幾盞茶雖然接觸最多,卻是最沒機會的。
黃茶和花茶也連連點頭,表示這件事跟她們無關:“我們斷不會拿太太的東西,太太舊年賞我們的東西還少了麼,有時候隻要說句喜歡,太太眼也不眨地就賞下來,從不管多貴重。我們幾個都不是眼皮子淺的,伺候好了太太,還怕太太不賞麼。”
白茶點頭道:“很好,隻要不是咱們做的就好,也省得太太傷心。既然不是咱們幾個,那就是這院裏的其他人,都仔細想想,上次開庫房時是四月,這時又三個多月過去了,這三個多月裏誰捱過庫房的邊。鑰匙隻有福媽媽有,知道這事的人本來就不多,福媽媽的鑰匙又看得緊,就是咱們幾個也不常能碰著,那人想必也是個當了許久差的。”
幾盞子茶各自陷入回憶裏,正房那邊,青紅二茶正聽著福媽媽跟太太說遺失價值千金多寶釵一枚。福媽媽和青紅二茶都以為太太會依著往日的脾氣發作,卻沒想太太隻輕輕伸著手臂,露出一截兒雪腕,攏攏落在頰邊的烏溜溜的幾縷青絲,渾不當回事地說:“噢,那就好好查,查明白了再來告訴我,該怎麼發落福媽媽作主便是。”
自家太太這般態度,福媽媽倒有些吃不準,這是要重罰還是高高揚起輕輕落下:“太太的意思是?”
“依著舊例辦便是,些許小事,我不稀得多管。”
福媽媽心說這還是要重罰啊,依舊例,少不得幾十板子再發賣出去,沾過主家東西的仆婢發賣出去了,熬得過也是落魄一輩子,熬不過就是一個死字:“是,太太,老奴明白。”
“都下去吧,讓我清清靜靜看會子書。”
話音落下,青紅二茶並著福媽媽一道退到門外,福媽媽一出來就攏緊了眉頭,一張臉上溝壑叢生:“這是怎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