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外的一處荒廢小村。...
血,彙成溪流。
淌過一具具腐臭的屍體,悄然流向陰影處。
一隻枯瘦的手下,鑽出一隻花白的兔子。
它悄然穿過,不驚動一棵枯草。
四下,是死一般的寂靜。它靠在一口破缸邊,歇了下來。
哢嚓!
耳聽得破空聲,一把灰暗的柴刀劈了下來。一聲悲鳴後,四下再度安靜了。一隻小腦袋,激動的探出頭來,繞過破缸,手中的刀猶在淌血。
“終於,有肉吃了。”
一個瘦巴巴的女孩興奮地端過一個裝滿野菜野果的小筐,跨起刀,將兔子小心翼翼藏在裏麵,又冷冷掃向四周,方露出一抹笑意。
“太好了,娘吃了肉,應該會好些吧。”
女孩宮紫,家住京城外城,自幼父親便不知所蹤,與妹妹宮青與母親宮思緘相依為命。
半年前宮紫的母親忽然得了一種怪病,身體一天比一天虛弱,花盡家中積蓄不見好。姊妹兩個便上山采野菜,摘野果,勉強度日。
不久,紅衣教在城外忽然興起。短短數日,京城外城高高的城樓上,掛上了血紅的旗幟。勢如破竹般,攻下半數外城。節節敗退的京中四察,在穩定局勢後,也漸漸嚐試反攻。神君大怒,令四察長劫往非三月剿匪……
宮紫趟過層層枯草,踏上一條小徑,撲了撲身上的灰。
“宮青,假衣,天要黑了!”
稚嫩的童音越過曠野,回聲重重。
枯樹後,鑽出兩個女孩,向她奔來。
“這該死的天,連太陽也見不到了。”假衣埋怨著,抹了抹頭上的汗。
假衣是他們在山上偶然遇到的。與宮青年齡相仿,總是穿一件鬆垮的青色長袍,袖口的金紋幾乎磨滅。他赤腳,走起路很輕,腳踝處掛著一對鈴鐺,金漆斑駁,不知過了多少個年頭。
時間一久,三人便彼此熟識。假衣性格機靈古怪,與宮青關係甚好。
“阿青!你又貪玩了!宮紫指著宮青背後幾乎空蕩蕩的小筐,宛如一個小大人,訓斥了起來。
“嘻嘻!”宮青背過手,吐了吐舌頭,煞是可愛。
三人一行,一路上隨意聊著,直至岔路口分別。假衣向東,宮青宮紫向西。
這是一片四麵八方被無盡汪洋所裹挾的大陸。沒有名字,大陸就是大陸。大陸上縱橫各一道巍峨的山脈,在這片大陸劃分為東西南北四域。四域各擁一座主城,以東域京城為都,統禦餘下三城。
東域全域為京城所統轄,四察,作為精銳力量,鎮守四方,維護安定。同時東域以京城為核,星羅分布有大大小小的“鎮”,距京城越近,鎮便越大。各鎮自給自足,有四察駐守,每月上交相當一部分糧稅。
中央京城,是大陸最繁華的城市。京城分內外雙城,內城中央還有神城,神城就是神君神後的宮殿。
至於內城是怎麼樣?宮紫也不知道,隻是每當深夜,自己餓得睡不著時,總是能看到母親,靠在門邊,望著內城高高的城牆,靜靜地出神。
他們是外城人。外城,約莫有十餘個鎮一般大,有著大陸近十分之一的人口,京城七分之五的人口。他們被國家賜予土地,每到收獲,便要交出三成的收成直接供給京城。但哪怕像宮紫這般食萍而生,卻也比城外的人還要好些。
今年的收成不好,糧卻照例該交還要交。天災人怨,在京城之外,爆發了紅衣之亂。一呼而百應,直破京城外城,與四察對峙。
可,又有什麼用呢?宮紫見過,紅衣教經過的地方,伴著啼哭與歎息,哀鴻遍野,橫屍之上,烏鴉盤旋,枯敗的莊稼,好似被蝗蟲啃食過一般。
這世道,終不為民所活——
就是這樣,饑民與日俱增,他們把目光放到了京城所背靠的雪藏山上,通過其延伸到外城的一截,得以求生。
幸好假衣住在山中,對山裏熟,能找到一些人跡罕至的荒地,可以避免與那些人衝突。
宮紫將筐遞給宮青,領著她的手,向家的方向奔去。隻要回家,就安全了……吧?
崩塌的土牆,殘破的灰瓦,被血紅的夕陽染上一道又一道灼痕。腐爛的味道,令人作嘔。來到了人的領地,會有被巨獸吞噬之感?那巨獸不正咀嚼著路邊糜爛的屍體嗎?
兩隻小小的身影,繞過一道一道破敗不堪的小巷,沒有停頓,對他們而言,這最熟悉不過了。
轉出,宮紫猛地看到路旁有人影閃過,忙拉著宮青後退。可已經晚了,宮紫已經可以聽到,身後傳來的腳步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