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殺:無間道(一)(2 / 2)

岩也齋簡單一拳揮出,好似南蠻大炮的炮彈般狠狠轟在左馬助小腹上。短刀脫手,破敗衰弱如同爛麻袋似的身體立刻以比衝上來時急勁十倍的速度倒退飛回。“啪嗒”悶響,左馬助重重墮地,渾身都沾滿了汙泥。這副淒慘落魄至極的情景,正代表了羅刹已經一敗塗地,再沒有翻身可能。

可是左馬助還沒有放棄。他瞪著滿布紅絲的雙眼不停喘息,拚命向跌落在遠處的短刀爬過去,用力爬過去。紫羅妙目流轉,似是不忍卒睹。回過頭去道:“首領,這樣的廢人,已經不值得你出手了。讓我殺了他,可以麼?”

“妳別多事,他是我的!”蚯蚓似血管在額上高高漲起,岩也齋頭也不回,大踏步過去一腳踏在拚命掙紮挪動的左馬助背上。獰笑道:“看看你自己。堂堂羅刹忍眾首領,現在和瘋狗又有什麼區別?”

“岩、岩也齋,我要,我要殺了你!”左馬助喘息著,似乎除了這句話以外已不懂得再說其他。

“殺我?你憑什麼?用牙齒咬死我麼?”

左馬助渾濁的眼睛陡然發亮,顫抖的雙臂不再去摸索短刀,反而真的死死抱實了岩也齋大腿,張口用力咬下。有夜叉忍法——〖金剛不動〗護身,岩也齋無俱槍刺刀砍,牙齒咬上去甚至連個紅印也沒有。滿腔怒氣瞬間被得意代替,岩也齋大笑著縮回腳,狠狠踢在左馬助肋下,就像踢一條癩皮狗。

左馬助一口鮮血噴出,那血中仿佛還帶著幾粒肉屑。鑽心的疼痛還未過去,同樣的撞擊再從胃部傳上。岩也齋鼻翼擴張,瞳孔擴散,散發出野狼一樣野蠻又興奮的詭異凶光。一腳,又一腳,再一腳。然後讓雙鈷劍的閃亮刃口再度痛飲鮮血。他已經失控了。哪個堅毅如岩石,冷靜如岩石的夜叉首領已經在不知不覺間迷失了自己。他必須得到發泄,隻有用盡一切最殘忍最痛苦的手法去折磨淩虐已經全無反抗力的左馬助,他才能發泄自己心中的憤怒和恐懼。那憤怒不是針對紫羅,也不是針對左馬助,而是針對岩也齋自己。他心知肚明,剛才要不是紫羅及時出聲提醒,他早已迷失在恐懼之中而被雷拳上的亡魂拉進黃泉。

千真萬確,就在剛才那刹那間,他害怕了,膽怯了,退縮了。深雪的驚天一擊和瞬京介的毅然犧牲,還有左馬助淒厲壯絕的絕地反撲,這一切相互疊加起來,合力在岩也齋本是堅毅如花崗岩的心靈上悄然造就了一處破綻,致使他竟然未戰先怯。這破綻是岩也齋因為自己的自大與輕率所付出的慘重代價。隻要破綻一日存在,他就永不能恢複過往的自信,勢必沉淪而不可自拔。

隻有親手將左馬助毀掉,才能彌補這破綻。

當漫長的酷刑終於告一段落時,左馬助已經渾身傷痕,甚至找不到幾處完好的皮膚。可是他還活著,仍然躺道在岩也齋腳下的汙泥間,像條卑微的蛆蟲似地不住蠕動,抽搐。岩也齋野獸般喘息著,渾身都彌漫了邪惡的滿足與充實。

他完全放鬆下來了,渾身上下每分每寸都放鬆下來。他確信自己已經不再恐懼,也沒有了任何破綻。所以現在,該是殺人的時候了,該是徹底毀滅羅刹,讓幾百年的爭鬥仇殺終結的時候了。

那隻手提起武器,瞄準了目標的致命要害。隻要輕輕將手臂向前一送,鮮活的生命立刻就將如凋花消逝。那隻手並不是第一次奪取別人的性命,所以顯現得既鎮定有從容,連半點顫抖都沒有。

左馬助猛然瞪大了眼睛,從地下凝望著岩也齋。那對有著閃電般深藍色的眼眸裏,流露出了同時混合著不可思議與嘲弄諷刺的奇怪光芒。

岩也齋根本沒注意到那光芒,雙鈷劍後縮,凝聚起足夠的力量,猛地向下一搠。

一聲滿滿充斥了死亡意味的淒厲慘呼立刻劃破長空,甚至連依舊下個不停的大雨,也霎時間為之停頓了半個刹那。然而發出這慘呼的不是左馬助,而是岩也齋!

在他那粗壯如牛的脖子上,赫然刺進了一口千本飛針。刺得很深,很深。飛針甚至已經紮穿了岩也齋的頸椎和氣管,從他喉嚨處凸現出半寸閃耀了血光的尖銳。

岩也齋雙眼鼓凸,口角滲出了死黑色血液,活象一頭將死的蠻牛。他費力扭轉脖子,企圖想搞清楚究竟是誰殺了自己,可是根本做不到。那根平時他隻須用兩根手指就可以折斷的千本飛針,徹底奪走了他全部的力量。誰都沒想到他竟然死得這麼快,這麼容易,他自己更想不到。所以他死不瞑目。

然後他就倒了下去,圓睜著雙眼,帶著滿腔的不甘與怨憤,好似一塊被炸爛的石頭那樣倒下,再不動彈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