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七躺在藤椅上,簷下的冰晶風鈴散發絲絲涼意。
“小七,還是你會享受啊。”小六拖著藤椅三步並作兩步走到他身旁。
小七閉著眼,說道:“及時行樂,誰都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個會先來。要是我哪天死了,留再多錢也是白搭。”
“你想的也太多了。”小六隨手端起一旁的糕點,“好吃,下次多做點,我帶回去吃。”
“如果我記得,我又很閑,那就多做些。”
小六看了眼小七,忍不住八卦道:“你最近心情不好,怎麼了和他吵架了?”
“沒有,天氣太熱,悶得。回春堂這麼閑,你每天跑過來躲懶老木也不管你。”
“天熱,沒什麼病人,就算有病人,我回去也來得及。”
小七坐起來,取了冰鎮的水果出來,“吃吧,荔枝,前幾天我去買的。”
小六嘿嘿一笑,接過那盤荔枝,“你真好。”隨後一個接一個地吃著。
“慢點吃,沒人和你搶。我給你泡茶去。”
夏日炎熱,小六有空就來小七這裏納涼,小七時不時準備些茶點和小六一塊兒吃。
大老遠的就傳來串子的喊聲,“六哥,不好了六哥……”
藍小七給小六倒了茶,“喝吧,溫度適中,喝完就和串子回去吧。”
“這茶放了什麼?”茶水剛入腹,小六就覺察一股溫和的藥力滋補著身體。
“這你就別管了,反正是好東西。”小七給自己也倒了一杯,悠哉悠哉地喝著。“快去吧。”
一隻白色的鳥飛了過來,小七變了個碗,倒了些茶水,“喝吧,你的傷快好了,傷好了就早些走吧,要是再被人傷了,可沒人救你了。”
白鳥喝了水,蹦到小七手旁,用腦袋不停地蹭著小七的手背。
“我不用坐騎,你跟著我做什麼?”小七掏了些用不著的蠱蟲喂給白鳥,“吃吧,多吃點,長得強壯些。”
一連三日也沒見小六過來,藍小七有些不放心,帶著小白鳥去了回春堂,沒成想撲了個空,小六不在。
小七施了個小法術,追到了酒鋪。小七朝著玟小六走過去。“小六,你怎麼了,這幾天都沒過來,你為什麼不開心?”
“你怎麼出來了?喲,還多了隻鳥兒,吃顆白果。”小六岔開了話題,遞給小七一顆剝好的白果。
軒走了過來,熱情道:“七哥,喝點什麼?”
“軒老板,一壺桂花釀。”
小七看了眼小六身周,他沒看到熟悉的身影,這時酒館裏的人突然聊起了鎮上的新鮮事。
“你們聽說了沒,最近鎮子上發生了一件大事!”
“什麼事?說來聽聽!”
“我來考考你們,除了三大王族,大荒還有哪些世家大族?”
小七聽到前麵這句話忍不住笑出聲,看了眼小六,“他和鎮上的大事有關係吧,我猜猜,他是世家大族的人,而且地位尊貴。”
邊上的還在接著說,聽到了塗山二公子,小七了然。“原來他是塗山璟,我聽說過,還挺有名。”
小六的手頓了頓,對著璟道:“原來你叫這個名字。”
小七笑的時候,塗山璟就走了過來,端著一碟剝好的白果,坐在小六身旁。除了衣服和氣質,看起來和以前的葉十七沒什麼區別。
“……塗山氏夫人千挑萬選才為那塗山二公子,定下了防風氏的小姐……”
小七笑著對璟說:“你還真是深藏不露,苟富貴,勿相忘啊。”
塗山璟身子僵硬,捏著顆白果,幾息之後,粉末從他掌中滑落。
小六喝了杯酒,湊到璟身旁,“喂,塗山……怎麼寫?好歹相識一場,連名字怎麼寫都不知道,說不過去了。”
塗山璟蘸了酒水,在桌上一筆一畫地寫了名字。小六嬉笑地問:“你那快過門的媳婦叫什麼?”
塗山璟的手僵在桌上。
小六微笑,“我收留了你六年,你免我六年租金,從此兩不相欠。”小六起身要走,小七擋住了塗山璟抓向小六的手。
“軒老板,結賬,小六的錢我一並結了。”
軒走過來,笑著說了個數,小七付了酒錢,拉著小六離開了酒鋪。
藍小七走在玟小六的身側,“小六,你要小心些。塗山璟的大哥塗山篌不是善茬,你救了塗山璟壞了他的事,隻怕他不會放過你。”
小六笑了笑,“別擔心,我救他之前就想過後果了,我會保護好自己的。”
“別逞強,我會幫你的。既然你沒什麼事,那我就回去了 。少喝點,傷身。”
今夜小六依舊沒來納涼,小七鎖上院門,對月品茗。
有白色的雪花,從天空優雅地飛落,小七竟有些欣喜,趕忙端起茶杯,一口飲盡,麵色已恢複平靜。
相柳居高臨下地看著小七,“回春堂那個男人是塗山家的?”
小七說:“你問葉十七的話,是。”
相柳笑了起來,“很好。”
小七看著他的笑,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我和他不熟,你找錯人了。”
“我和他更不熟,我和你比較熟。”
小七笑了笑,沒接話。
相柳說:“這段日子酷熱,山裏生了疫病,急需一批藥物,讓塗山璟幫我們弄點藥。”
“藥房裏有藥,應該可以應付幾日,你自己拿走。我可以去找塗山璟,但是正如我所言,我和他交情不深,他不一定會幫忙。”
小七站起身,往前堂走去,相柳揪著他的衣領把他拽回來,“他在河邊。”
藍小七有點疑惑,塗山璟去河邊幹什麼?難道是在等小六?
小七和相柳一前一後,走向河邊。
璟聽到腳步聲,驚喜地回頭,隻可惜來的不是小六,而是小七和不知何時戴上麵具的相柳。
相柳走到河邊,負手而立,眺望著遠處。
小七和璟麵對麵站著,小七有些尷尬,輕咳一聲,“你近來可好?”
“好。”
“我需要一批藥物,你能幫我嗎?”
璟說:“好。”
相柳彈了一枚玉簡,小七接住,遞給璟,“這裏麵都寫得很清楚了。”
“好。”
“等藥物到了,你通知我,相柳會去取。”
“好。”
小七有些疑惑,“我沒錢給你。”
璟低垂眼說:“你救過我,不用付錢。”
小七放下心,“也好,這次就當你還我,以後你就不欠我的了,這個給你。”小七遞了枚木鏢給璟。“日後,你要是快死了或者你的親朋好友快死了,憑借這個信物,我會盡全力救治。”
璟微微頷首,“好。”
“你別等了,今夜他不會來了,你的事早些解決。塗山篌的人要是傷了小六,我會毒死他。”
璟說:“我會保護好小六,不讓他受傷。”
小七看了眼佇立在原地的璟,轉身想回小院,卻被相柳拽住了衣領,拎了回去。“在我沒拿到藥物前,你跟著我。”
毛球飛落,小七毫不在意地說:“好吧。”停頓片刻,小七說道:“我和他沒什麼交情,他要是不想幹,你扣下我也沒什麼意義。”
毛球馱著他們飛入深山,小七閉上眼睛,“你扣我真的沒用。還有,你隨隨便便就把我帶過來,不怕被人一窩端了?我這人不涉及原則的時候,沒什麼骨氣,我又怕疼。要是被西炎的人抓了,我肯定會痛快招供。”
相柳沒說話。
小七直接拿了塊布條蒙眼,趴在鳥背上小憩。過了會兒,毛球在下降。
相柳拽著小七,躍下雕背。“把布條拿了。”
“不必了!”小七抓住相柳的手,“我不會給你殺我的理由。”
相柳走得飛快,小七拽著他的手,跌跌撞撞地走著,直到走進營地。相柳說:“好了,已經進了營地,都是屋子,隻要你別亂跑,不可能知道此處位置。”
小七解開布條,也不打量四周的景象,跟著相柳進了木屋。
相柳作為義軍重要將領,日子卻過得十分簡陋清苦,屋內一張窄榻,榻前鋪了張獸皮拚成的地毯。榻尾放了個粗陋的杉木箱子。獸皮毯子上擺著兩個木案,一個放了玉簡文書,一個擺了一套簡易的煮茶器具。
深夜,相柳睡在榻上,小七裹著被子縮在地上睡了一晚。
第二日,一大早相柳離開了,小七去榻上接著補覺。外麵時不時傳來呼喝聲,小七施法隔絕了聲音,一覺醒來,相柳正好回來了。
小七將被子團吧團吧放回了原位,走到案前,取了幾片藥材扔進水裏,煮好了茶水。
小七倒了兩杯茶,將其中一杯放在靠近相柳的位置。
相柳放下茶杯,說:“我現在真相信你被逼著吃過很多惡心古怪的東西。”
“我很少說假話。這藥泡茶藥效會更好,閑著沒事喝幾杯茶,強身健體。”小七笑眯眯地說:“不過對你和我都沒什麼用,聊勝於無。”
門外有士兵奏報,死了兩個士兵,相柳站起身,走出屋子。小七跟上去湊熱鬧。
清理出的山坡上,兩具屍體擺放在柴堆中。幾百個士兵莊嚴肅穆地站在一旁,相柳敬了三杯酒,而後點燃了柴堆。熊熊火光中,士兵們唱著哀傷的挽歌。
聽著士兵們的挽歌,小七的思緒飛回了幾百年前,辰榮和西炎大戰,爹娘應該也是這樣親手送走戰死的袍澤,在最終之戰,失去了性命,辰榮神族的人收了屍,也不知道爹娘是不是葬在一起了,他一直不敢回去。
雖然西炎占領了辰榮的疆土,可辰榮已滅,百姓安居樂業,沒人在乎君王是辰榮王還是西炎王。辰榮義軍負隅頑抗背後的得失是非無人在乎,曆史的車輪滾滾而下,他們隻是一群企圖和時光洪流對抗,逆流而上的傻子。
小七覺得他們很傻,卻又很敬佩他們的精神。氣氛沉重哀傷,小七轉身進了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