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登聞鼓響後,整個上京城似是都籠罩著一層不祥的陰雲。京中百姓如有所感,往往每日天色一暗便都歇了營生早早閉戶,大街上幾乎尋不見一點人影。

夜色深濃,又落了綿密細雨,淅淅瀝瀝地打在青石板路上。朱雀大街上早已空無一人,隻偶有巡夜禁衛路過。

突聞有清脆的馬蹄聲由遠及近而來,夜裏霜寒露重,馬上一人頭戴鬥笠,看不清麵容,身上披了件極厚的氅衣,一人一馬冒著雨向皇宮中疾馳而去。

宮門守衛森嚴,那人自側門而入,被宮人引著快步向宮中走去。

禦書房外,德恩似是已撐著傘在此處等了許久。見那人徑直往這邊走,滿麵笑容地迎上來,主動接過了他脫下的大氅:“將軍快些進去罷,皇上正等著您呢。”

“有勞公公。”

那人衝德恩點了點頭,低聲道謝。他在簷下低頭摘了鬥笠,抖落肩上的雨水,露出了一張極為熟悉的麵容來。

他理了理衣冠,輕輕籲了口氣,推門入內,向座上之人跪地行禮。

“臣謝川行,參見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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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晨。

大清早的明王府前院跪了一地,謝長離率著府中眾人聽旨,麵色極為凝重。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河晏殿經久未修,適逢新歲,朕欲重建此殿,為先祖祈福。聞青州一帶物產頗豐,佳木奇石者甚眾,故命人往青州武川郡采置建材。”

“今明王府世子、驍騎營虎威將軍謝川行,勇武聰慧,騎射超捷,可堪大任。特封平武將軍,遣其率人前往青州,不日出發,欽此——”

德恩高聲念完,一甩手裏拂塵,笑眯眯地合了聖旨:“世子殿下,上前接旨罷。”

“微臣領旨,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謝川行跪在謝長離身側,聞言叩首於地,上前領旨謝恩。

“既然世子已接了陛下的旨意,咱家這便回去向皇上複命去了。”德恩見他接了旨,笑著便要告辭。

忠伯早先在宮裏便跟在明王身邊,見德恩要走忙叫人給一旁隨行的幾個小太監都塞了幾片銀葉子,哄得幾人眉開眼笑的。

謝長離起身跟上德恩,往他袖中塞了一小包銀子,低聲問道:“德公公,勞煩你走這一趟,隻是本王實在擔憂幼子,敢問陛下為何好端端地給川行下了這等旨意?”

德恩略有些驚訝地看了謝長離一眼,又看了眼一旁低頭攥著聖旨不敢作聲的謝川行,心中了然。

他大大方方地收了銀子,失笑道:“王爺不必憂心,世子殿下如今做了將軍,冬狩上又得了頭籌,皇上正存了心思要讓世子曆練一番呢。如今世子殿下長大了,多少有些自己的想法也是正常。”

謝長離眉頭微蹙,張口還欲再追問幾句,卻被德恩拂塵一擋攔住了:“王爺留步吧,不必送了,陛下還等著咱家信兒呢,這便趕著回宮去了。”

謝長離見狀隻得作罷:“既如此,公公慢走,本王就不遠送了。”

他目送著德恩上了馬車走遠,才沉著臉回到府中,讓府中侍人自去做事,又對謝川行說道:“阿行,你跟我到書房來。”

雖然語氣聽著十分平靜,謝川行卻知他已然動了怒,一時不敢怠慢,連忙從地上爬起來跟上。

“川行自作主張,請父王恕罪。”

謝川行甫一進門便按軍禮單膝跪地,垂著頭說道。

“阿行,你知道你在做什麼嗎?”謝長離聞言並不接話,一撩袍在桌後坐下,沒什麼表情地冷著聲音問道。